恰恰相反,关中王师过往的种种战绩表明,就算是身在绝境之中,他们一样敢打敢冲,而不会因为后路受到攻击就直接崩溃。
并且如果把杜英这个关中的主心骨堵在了蜀道中,那么巴蜀将要承受关中怎样的怒火,巴蜀各方心中还是清楚的。
当初桓温入蜀,他们没有拦住,现在无论是杜英还是有可能因为他们的鲁莽操作而要前来营救杜英的王猛入蜀,巴蜀各方也没有那个底气能够拦住。
因此,对于杜英进入巴蜀这件事,大部分的巴蜀势力还是采取的尽可能忍让的态度,就是因为关中王师展露出来的强悍,让他们不得不权且如此做。
基于此,大多数的势力,就算是想要通过战斗的方式来向杜英表示自己也是不好惹的,恐怕也不会选择白水关。
他们只是想要示威,只是想要避免自己变成杜英的阶下囚,想要争取到一个能够和杜英平等对话的机会,可没有胆大妄为到认为自己能够通过切断白水关、切断杜英的后路来和整个关中较量一下。
尤其是现在通过派遣到汉中和关中的使者们,巴蜀各方也应该能够意识到,在关中新政的体系下,杜英的存在,是主心骨,更是精神象征,但是绝对已经不是冲锋在前、掩护在后,不可或缺的那个人了。
关中新政推行了这些年,已经成功了汇集了天下有着相同志向和追求的人,这就意味着,即使是没有杜英继续带着他们向前走,基于现在他们的成就,他们一样可以继续推动关中新政。
哪怕没有杜英。
这些年杜英在外南征北战,关中新政依旧被平稳顺利的推动了下去,就是明证。
所以困住一个杜英,只能引起关中的愤怒;杀死一个杜英,只会让关中产生千千万万个杜英,他们会因为走在最前面那个人的死而愤怒,他们的怒火,也是巴蜀各个只想着能够自保求全的势力无法招惹,同样也不敢招惹的。
杜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没有人会对白水关升起来觊觎之心,且杜英没有接见任何一方的使者,也表明至少现在他并没有下定决心要支持谁。
或许外人看不清楚杜英在这其中的种种打算,但是身为杜英枕边人的新安公主和疏雨是看的明白的。
若不是为了完成这些目标,杜英也不会放下堆积如山的公文,跑到城头上去和士卒们一起劳作——不同位置的人本来就应该完成不同的任务,若是把所有中高层官吏都拉到城头上和士卒一起干活,那谁又能完成政务呢?
更何况这本来就不是长期的工作,而只是短期的工作,让一群中高层官吏去完成的话,说得好听一些是体会将士们的劳苦,说得难听一点儿其实就是作秀。
对于这样的作秀,如果不是出于其余目的,杜英是不会单独去做的。
关中王师的将士们,本来就不是为了效忠杜英一个人而战,杜英也不要求他们只知道听从自己的命令,甚至形成一种盲目崇拜。
也正是因为知道杜英的确有其余的事情要做,所以新安公主才会任劳任怨帮着杜英把剩下的工作都做完了。
既然知道杜英此举已经向世家们传达了“不要乱动白水关”的信号,那么疏雨现在的提问也是有理有据。
杜英大概是等不来敌人了,那就只能是在等待“朋友”。
杜英却摇了摇头:
“只是说大多数的人已经因为余的行动而选择了继续观望和争取,也难以保证在剩下的人中,会有一些想要铤而走险的,不忍看着巴蜀各方就这么被余玩弄于股掌之中的。
相比于那些余只要招招手就会摇尾乞怜的,余倒是对这些有可能还有胆量拼死一搏的人感兴趣。”
“巴蜀世家之中还有这样有血性之人?”疏雨顿时提高警惕。
不得不说,自杜英驻扎汉中之后,巴蜀各方表露出来的摇尾乞怜之姿态,已经让都督府太多的人放松了戒备,显然他们都认为,巴蜀中人不过如此,如杜英方才所言,招招手就会凑上来讨好,以求能够获得都督府的支持。
这样的心态其实不局限在巴蜀一个方向上,随着关中日益强大,这种对外的排斥和蔑视也会越来越多,逐渐取代之前在弱小时的接纳和包容。
此人心之常也。
不过杜英倒是也没有打算横加干涉这样的心态,因为构成关中势力的仍然还是华夏民族。
民族的友善和包容,是华夏民族自古以来的特征。
敌人来了有猎枪,朋友来了有好酒。
只要是真正想要虚心学习华夏文化、融入华夏文明的,从来都不会受到排斥,而那些只是想要借助华夏文化争名夺利、窃据大统的,则终究不可能在华夏立足。.
如今的关中也不过是从一个小小的、边缘的势力崛起,尚且还稚嫩,关中都督府中,上层的管理者们尚且有的还年纪轻轻、充满干劲但缺乏经验,就更不用说都督府的中下层官吏了。
他们很容易因为个人的好恶和私人的恩怨而影响到他们对于是敌是友的判断,所以对于一些想要融入关中的不同阶级或者民族的人有排斥是情理之中的。
但是当他们自己的生活逐渐稳定,恩怨也就随着富足的生活逐渐消弭,在关中新政下的华夏族群,也会更倾向于包容而不是排斥。
一切都可以交给时间,因为这本来就是历史的必然,杜英在这其中,与其说是在改变什么,倒不如说是在推动什么。
话说回来,正是因为受到目前关中这种逐渐弥散开的排斥和轻视外来人的思想风气影响,疏雨自然而然的也逐渐放松对巴蜀的戒备。
杜英骤然把话题落在这上面,让负责安保工作的她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新安公主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用睡觉了,所以倒了两杯茶放到杜英和疏雨之间的桌案上,然后往杜英的腿上一枕,舒舒服服的假寐。
她今天已经超额完成了工作,自然不打算掺和这种讨论。
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杜英缓缓说道:“无论是哪里,都不缺少忠义之士,只不过巴蜀中人,在之前大司马入蜀的时候,无所动作,在后来周抚掌管刺史府的时候,也无所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