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大纛仍然还在营寨正中屹立不倒,那苻雄大不了把营门一关,这些南蛮就算是在骁勇善战,也不可能在左右两翼氐人包抄上来之前,再突破寨墙、杀入营寨之中。
然而当时的苻雄为了鼓励三军奋战,同样出了营寨,也挪动了大纛,颇有几分“本帅与你们同在”的意思。
如今,后悔是真的后悔。
“本王亲卫何在?!”
但战场上厮杀半生的猛将,又怎么会被敌人的玩命突击给吓到?
随着苻雄一声吼,身边最精锐善战的氐人士卒纷纷抽刀。
一双双眼睛平视前方,毫无波澜,却蕴藏着极大地斗志和杀意。
随同苻雄纵横沙场,他们所遭遇的失败也不多。
但在关中盟手下,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长安这根基之地都丢的干净。
今日,天时在我!
今日,正当洗雪耻辱!
梁平老原本站在苻雄的身前,此时听到背后的抽刀声,嘴唇不由得轻轻颤抖一下,下意识的也要拔刀。
不过一股力道落在他的手腕上。
温暖而刚硬,容不得梁平老有丝毫的抗拒。
站在他的身边,苻雄沉声说道:
“我等武夫,战场厮杀、职责所系。而汝身为官,莫要冒险,日后辅佐我儿,底定关中、成就霸业,路还长着呢。”
话已至此,梁平老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只能对着苻雄的背影,郑重拱了拱手:
“大王保重!”
“不过些许蛮夷尔,看本王破之!”苻雄大笑道。
看着苻雄的背影,梁平老不由得微微一笑。
饶是如今整个关中战局恶劣如此,我大秦也还有丞相这中流砥柱在。
丞相还有雄心,氐人就还能战。
秦国,就还是那个虎踞关中、东出天下的秦国!
苻雄没有等待着王师将士杀上门来,而是主动发起了进攻。
仿佛这才符合他身为氐人主心骨的形象。
主动迎敌,在运动之中寻觅破绽、击溃敌人,这也是氐人一贯用的战术。
所以苻雄才会决心发动现在这一场突袭长安的战斗,所以苻雄此时毅然决然的出击,哪怕他麾下所剩的兵马不比朱序多几个。
“苻雄来了!”有人看到了大纛下挪动的将旗。
苻雄并不吝于告诉他的敌人,自己正在前进。
“来的好!”朱序大笑一声,“意欲杀敌,敌先送上门来。儿郎们,你们且说说,是否战之?!”
“战!”回答朱序的,是整齐划一的吼声。
王师将士们现在已经不需要什么阵型,三两成群,各自向着苻雄将旗所在的位置突击。
他们的侧翼,同样有氐人士卒在不畏生死的冲锋,意图拖慢王师的速度。但是他们所能影响到的,终归只是王师外侧的一些人。
以朱序为中心的不少王师士卒,一路杀过去,距离苻雄所在的位置,已经越来越近。
“南蛮之中,也有这般悍不畏死者!”苻雄的脸上洒满了点点热血。
这是刚刚一名王师士卒杀到他的面前,被苻雄一刀斩杀之后留下的。而还有更多的王师士卒,正向前冲杀。
他们或是挥动着刀,当头劈砍氐人的盾牌,或是干脆欺身而上,利用自己略微瘦小、但更灵活的身体,窜入两名氐人的缝隙之中,短刃探出,所到之处,少说也是同归于尽。
不断有氐人士卒哀嚎着倒下,也不断有王师将士厉声嘶吼。
所以苻雄并没有因为斩杀了一名敌人而喜悦。
他很清楚,等待自己的,还有更加疯狂地进攻。
置之死地而后生,显然对方的主帅还真抱着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风雪打湿了旗帜,只能看到那一根孤零零的旗杆,所以不知道对面的主将到底是谁。
是杜英么?
这家伙倒是胆大。
不过苻雄敬佩他的对手,也会亲自将对手送入地狱。
“苻雄,哪里走!”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这让苻雄甚至下意识的思考了一下,自己的目标就这么明显么?
不过想想也是,周围的氐人之中,也的确就数自己的衣甲最为鲜明。
风雪限制了弓弩手的发挥,所以苻雄有衣甲鲜明的底气。
血粘住了他的胡须,哈出去气更是变成了薄冰附着在胡须上、衣甲上、脸颊上。
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是下一刻,苻雄整个人如同雄狮一样扑出。
双手握刀,劈散风雪,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刀斩落!
不管是谁如此嚣张,苻雄只要他的项上首级。
看看对手是谁这种活儿,不妨放在杀了他之后。
“当!”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说明对方挡住了自己凌厉的一刀。
这让苻雄忍不住抬头看去。
一名年轻的将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凡之处。
他同样双手撑刀,几乎半跪在地上。
浑身都在颤抖,以支撑住手的力道,但他仍然咬着牙,坚决不跪。
苻雄下意识的想要一脚踹向他的胸口,但不料此人突然抽刀后退,显然已经算准了苻雄会在这个时候偏移重心。
这让苻雄不由得惊愕,眼前这个家伙的战场杀伐经验显然也很丰富,甚至已经能预判自己的决断。
显然,对手并不是杜英,以苻雄对杜英的认知,对方绝对不会有这么强悍的临阵搏杀能力。
刀抽了回去之后,显然要再一次前掠。
苻雄果断向后一蹬,那刀几乎是贴着他的胸口飞过。
刀刃摩擦着衣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
不过因为力道终归不足,所以只是在衣甲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苻雄倒吸一口凉气,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种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了。
而这等猛将,竟出在南蛮之中,是南蛮之幸也,但今日也势必要把他斩杀在这里。
“尔是何人?!”迎着风雪,他大吼道。
苻雄不杀无名之辈。
对面传来一声哂笑似的回答:
“长安太守麾下,朱序!”
苻雄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他冷笑一声:“好名字,奈何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说罢,他提起刀,想要再一次扑入风雪之中。
然而乱战之中,已经寻觅不到朱序的身影。
只听得隐隐约约有一句话飘来:
“苻相不妨想想,余为何率军直奔中军而来,却不突围?”
苻雄原本大开大合的动作,骤然凝滞。
为何?
既然不是因为悍不畏死,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因为对方早有安排
安排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