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张家派人送来些年货。
几袋米面油糖还有活蹦乱跳的鸡鸭鱼,钟予槿不得已现搭了一个围栏,把这些家禽全都赶了进去,安静的小院里今日多了些“咯嘎咯嘎”的叫声。
从河里捞上来的活鱼还都硬挺着,在水缸里慢慢吐泡泡,钟予槿已经脑补出来下个月餐桌上出现的糖醋鱼,松鼠鱼,麻辣鱼头。
还有几匹布,棉被棉衣和一些木炭,这么些东西足足装了三辆马车,在巷道里排起队,张家的家仆来来回回地往她屋里搬了好几趟。
书画拉出一匹荷绿色的布抚摸着,“这料子好,小姐等明年开春我要用这布给你裁一件春衣。”
“我的书画,这冬天才刚开个头,你就想明年的。现在做这个还早着,呐,你看这个浅粉色多好看,可以给你做一件外衫。”
钟予槿扯过一张布往书画身上比划,十几岁的豆蔻少女刚长开,像是刚出了嫩芽的柳条,风一吹懒懒地飘着,如画眉眼还带着些许羞怯。
书画往后退了退,摆手道:“我衣服都够。”
钟予槿跟上去,“怎么够,我觉着吧,你穿粉色最好看,到时候往这衣袖口绣上迎春花,胸口处绣两只喜鹊。哎,你别躲,不用你绣,等下我就送到东街程家绣房里,多请几个绣娘给你绣,这样等过年的时候就能穿了。”
书画有些心疼,“多浪费啊,我自己就会缝补一一”
张家管事轻咳,“槿姑娘。”
“我家少爷说了,这只是给槿姑娘送的一些薄礼,不成敬意,若是还有什么缺的尽管去家里要就是。”
钟予槿回礼:“有劳管事伯伯前来送货,正好我前几日做了些米花糖,您回去的时候带回去些。”
“多谢槿姑娘了,不过这糖您可以亲自带过去,我家少爷说您前些天画出来的图纸,上面的器械已经让木匠做得差不多了,就是有些地方还欠缺点,想请您过去指点一二。”
钟予槿懂了,“原是这样,那就请管事伯伯带路吧。”
这几日没下雪,天冷晴冷晴的,钟予槿裹紧围领,掀开了车帘,漫山枯黄色,偶尔有些绿色的松柏树,像是蛋糕胚上涂了一层绿的奶油,山野间的风带着一股草木气息,嗅起来格外好闻。
骆氏在院子里正陪儿子张子阳练字,见她过来,起身寒暄道,“槿姑娘。”
“张嫂嫂好。”
钟予槿拿出盒子,递给骆氏一块米花糖,“尝尝我做的米花糖,用糯米蒸熟再晾干,炸成米花,取几块饴糖熬化,把这些米花倒进去,里面加点花生核桃仁。”
“怪不得这吃起来有米香,又加了糖和花生,槿姑娘这法子好,我看你也可以多做点拿去卖,必定要被人抢着买。”
钟予槿回道:“正是准备拿去我的小摊上卖,趁着年前多卖些钱。”
正练字的张子阳也捏着米花糖吃得嘴边都是碎屑。
张锦言敲了敲他儿子的脑袋瓜子,“吃要有吃相,满嘴边都是饭渣,像什么样子,吃完就要用功读书啊,让你娘少操心。”
小孩五六岁的年纪,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在母亲面前捣个乱,歪着脑袋学人说话,爹一来随手敲打几下,立马乖乖坐直,就像是被叼住后脖颈的小猫,怂得不敢动弹。
可怜的熊孩子啊,钟予槿藏着笑意看着张子阳,就是不知道他的家教老师谢先生是如何管教的。不过谢有尘那张寒冰脸,李婶家的小冉远远看见都要往家跑,想来不用像张公子这样动嘴,他只需黑着脸看几眼,再调皮的孩子都能乖乖坐好。
张锦言教训好孩子,温声对骆氏说道:“你先辛苦看着他,要是他再不端正,回来我收拾他,我先带槿姑娘去后院看看。”
骆氏笑着点点头,看着他们二人往后院去。
钟予槿瞧见后院的库房,不由得好奇地问了问今年生意如何。
“今年我们家准备的饴糖才将将两百斤,早早就被预订完了,城里有几家糕点坊年年用我们家的糖,剩下一些打算留给我们自己用,茶饼也卖了不少,布坊里的布都快脱销了,还有一些杂碎的果脯干,鱼虾之类的东西,我们家现在是有什么卖什么,从年头卖到年尾。”
“那多好,从年头赚到年尾,再过几年就是临州城内头一家富商。”
钟予槿暗道,张家这是搞的立体农业,山上果树茶树,山下鱼塘稻田,确实是一条不错的致富路。
钟予槿眺望着遍野群山,感叹道:“靠着山头就是不一样,遍地都是宝,听你这么说,我心里都有些后悔,早知道前几年就劝我爹爹去城外开荒种田,远离家里那一堆琐事。”
张锦言听出她言语里的落寞,摆手反驳道:“哎,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啊。”
“当初我和我娘子是被逼得没办法才来这里开荒,其中艰辛不是三言两语能讲完的。”
张锦言一边指着山头一边回想道:“当时这满山都是野生的杂草杂树,不成样子,稻田里的水谷也长得稀稀落落,没几颗米,好在河里还有些鱼虾,才能撑住头一年,不至于饿死。”
“头一年,我们先砍了些树,自己动手劈木材,慢慢地盖了座小院,还做了许多农具,平日靠卖柴火为生,攒了点钱。不知道受了多少嘲笑,你也知道,我是庶出,靠不了家里,非但如此,看见我做起了生意还要非议我几句。”
这些遭遇和她当时出去摆摊卖果子一样,她的继妹,钟予槿很是无奈,“这倒奇怪,都是做生意起家,怎么我们单干就不行。”
张锦言摇头,“本朝风气向来如此,士农工商,挑担卖货还不如去做个木匠,当今圣上又不重视,又极为看重世家,我们这些沾满铜臭气的商户要么就把生意做大些,给自己捐个小官,或者多行善事,才能混出头,要么就让孩子们多读书,将来高中,才能往上走。”
钟予槿没想到今朝皇帝对待商业是如此不重视,再加上她来到这里的所见所闻,这风气怕是一时半会改不掉了。
张家的后院很大,足足占了整个山腰,里面有布坊,制糖坊,茶坊,还有一个专门存放木材的院子。
张锦言接着说,“第二年有了好转,我们存下点钱买了些稻种子和鱼苗,渐渐地有了稻田,和鱼塘,还种下茶树和桑树,养鸡养鸭养鹅,家里存了点粮食,再不用整日砍柴为生。”
“我们开始卖茶叶,养蚕缫丝,织布染布,酿糖卖糖,这日子算是有了些盼头。”
张锦言指着山头说道,“现在我们的茶树都长这么高了,年年都有城中的客栈茶馆来这里进货,那是桑树,我们家里有缫丝坊,每年都要请乡下的织娘来这里缫丝织布,也是一笔不菲收入。”
“还有啊,这下面的稻田每年都能产出上百斤稻米,我们取出一些用来酿糖,这可是好东西,利润就数它高。”
“先帝在时,曾鼓励百姓多开蔗田,多用甘蔗取出蔗糖,少用粮食,可惜的是用甘蔗取糖实在太费事,单是破开甘蔗取汁就需要几十个壮汉削皮,再将其碾碎熬汁,最后才出来几块黑乎乎的糖块。”
“太麻烦,如果不是这几年糖价越来越高,获利颇丰,我都不想干了。”
商人趋利避害,要是没有利润,这蔗糖业早就停滞了。
钟予槿:“到底还是舍不得这其中的钱,虽然麻烦,可我看城内的制糖坊越来越多了。用米粮酿糖太过奢侈,要是遇上饥荒年,肚子都吃不饱,哪里会有人舍得把粮食拿来酿糖。”
“所以还是想办法钻研这苦力活吧。”
两人这才谈到了此行目的。
张锦言:“上次你留下来的图纸我让下面的铁匠和木匠去试了试,你过来看一看有没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