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港市,惊蛰日,三月六号。
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街上飘起难闻的柏油味。
阮雾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脸色不耐。
她刚刚和阮明嘉吵了一架,逃出家门,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阮明嘉是她爸,京港市军区一把手。
京港的春依然泛着刺骨的冷,阮雾一边走在街上一边想着刚才和阮明嘉吵架的场景。
“阮雾,你必须转学去京港一中,这是命令!”
“你看你天天在曲海呆的,外公外婆惯出你一身毛病,家都不回,像什么样子!”
阮将军可能是在单位指挥人惯了,回到家也对她颐指气使。
真没劲呐。
阮雾淡淡的瞥了眼她爸,开口反讽:“回来看你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吗?”
阮将军喉头一哽。
说来也是讽刺。
她爸阮明嘉和她妈黎雅月是联姻,阮家急需推阮明嘉上位背后缺一个有强大资金支持的人,黎家公司又迫切需要一个“内部人”给他们提供最准确的消息,方便他们进一步拓展市场。
两家人一拍即合,阮家暗地里拆散了阮明嘉和当时的女朋友,听说还是初恋。转头让两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硬凑到一起结婚。
两个没什么感情的人在有了阮雾后相敬如宾的过了那么三五年,在阮雾七岁那年,黎女士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院。至今未回。
黎女士前脚刚走没几天,后脚阮明嘉的初恋找上门来了,哭的梨花带雨说当年分手的时候,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孩子先天不足,心脏不太好,要动手术,实在是拿不出什么钱来了,迫于无奈才找上门来。
阮明嘉看着老情人怀里面黄肌瘦,脸色苍白的小女孩,五味杂陈,想到和初恋女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当下不禁红了眼,老泪纵横,当即打报告迎了初恋女友进家门。
黎家两位老人怕阮雾受委屈,毕竟那小女孩比阮雾还大上一岁,不知道和阮明嘉说了什么,当即把人接回了曲海市,逢年过节才回京港。
——
阮明嘉看阮雾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当着那对母女的面放话:“你不转学,就别回家,另外卡也断了!”
阮雾也是硬气。
头也不回的穿着拖鞋拿着手机跑了出来。
留下一脸后悔的阮将军和阮太太干瞪眼。
“这…这孩子怎么这么倔,我就是激将法!”
阮太太气定神闲的撂下一句话:“黎家不缺她吃喝,还能看上你这几个破钱?”
另一边,阮雾对京港的路不熟悉,三转两转到了一条旧巷子里。
巷子两旁种满了槲寄生,淡黄色的花挂在叶上倒是也别有一番风情。
阮雾没空欣赏这些东西,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回曲海,她才不和阮明嘉低头。
身份证没带,行李没带,就带了一部手机,还没电了。
果然,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阮雾拖拉着拖鞋慢悠悠往前走,白嫩的脚后跟被风吹的通红。
走到巷子尽头,发现有一家名叫‘随便’的台球厅,确实够随便的。
她破罐子破摔,试图走进去和老板说借用一下充电器。打算等手机充满电后联系外公让他派车来接自己,或者来个人能和阮明嘉谈判是最好的。
阮雾走进店门口和老板说明情况,并成功给手机借了个充电宝。
等待开机的间隙,发现这家店还有二楼。
她兴致乏乏的拎着充电宝和手机往二楼走。
二楼和一楼的烦杂嘈乱不同,安静的很,放眼望去一片寂静人都没有,装横别致,角落里塞着一排架子鼓,旁边放了一架钢琴,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乐器,暖黄色的灯打在厅里,映的几张孤零零的台球桌金灿灿的。
阮雾顺着过道往里走,最里面的台球桌旁站了几个年轻男孩子,头发五彩斑斓什么色都有,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倏然,最角落里站起来一个清瘦高挑的人,逆着光从黑暗处往前走,懒懒散散的接过身边红毛少年递过来的球杆
握杆,俯身,胸前锁骨微凸,皮肤白皙。
咚的一声,杆碰球,球进袋的声音传来。
一杆进洞。
随之而来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握杆的这位不断变化姿势,杆杆进洞,姿势利落,没过多久,只留白球在桌台上
一杆清。
阮雾挑了挑眉,心想这人球技还不错。
只是动作快于大脑,一声清脆的口哨从她口中传出,吸引了打球者的注意
秦知聿听见口哨声不耐的抬起头,二楼怎么会进来闲人?
抬头一看,两米之外的少女穿着白色棉拖,身上松松垮垮的套了件卫衣,头发一股脑挽在后面露出精致的脸庞,皮肤白皙,一双桃花眼冷淡疏离,像商场里没有灵气的木偶娃娃。
只是这姑娘,眼神透出一股子颓,气质又清冷。说不上来的矛盾又诡异般的糅合在一起
另一边的阮雾也被惊着了,暗自懊恼,怎么吹出了声,也没人告诉她打台球的混混颜值这么高啊。
秦知聿抬头的瞬间,眉峰凌冽丹凤眼微吊,下颌微微往内收,黑色冲锋衣拉到胸口处,白皙的腕骨旁边挨着一根纯黑色球杆,平添了一分欲。
果真上上品。
电光火石间,他俩突然对上眼神。
阮雾条件反射,逃也似的挪开了眼。
空气静了一瞬,秦知聿旁边的红毛吹了声口哨,语气揶揄:“阿聿想不到你也有被调戏的一天!”
秦知聿淡淡挪开眼,嗓音清冽含警告意味,“信不信把球塞你嘴里”。
下一秒,红毛做了个拉链的动作,手动噤声。
与此同时,阮雾的手机开机了。
手机里一下子弹出来好多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叮咚声足足响了半分钟。
葱白玉指在屏幕随便划拉几下,阮明嘉打来几个,外公外婆打来十几个。
倒是阮明嘉给她发了不少微信,不过是一些说她翅膀硬了离家出走之类不痛不痒的话。
眼不见心不烦,她随意划拉一下消息,利索的点了删除。
随后,阮雾回拨给外公电话。
铃声响了几下便被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
“囡囡啊,你去哪了?”
“我出门随便走走。”
“你爸说你外套没穿,鞋也没换就跑出去了,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
阮雾用脚尖踢了踢墙,声音委屈:“外公,我不想回京港上学。”
“阮明嘉以为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吗,还是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人的存在,发挥一下他那点所剩无几的父爱吗?”
“而且曲海一中不比京港一中差多少,我就是…就是不想每天和阮明嘉在同一个屋檐下。”
阮雾声音越来越大,嗓音里含了些许的哭腔。
另一头的红毛显然也听见了阮雾的声音,胳膊肘杵了杵秦知聿,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阿聿,这不会就是阮家和黎家养在曲海的那个嫡长女吧,没想到,长的这么正点。”
“我可听我爸说了,阮家没少为这个女儿上下打点,就为了把人塞进京港一中,这姑娘性子够烈啊,敢和阮将军叫板!”
“看着穿着打扮,还敢闹离家出走这套,性子够野!”
红毛这边还竖起耳朵仔细听,下一秒秦知聿把杆一扔,拉链拉到喉结顶,随手揣兜离开。
秦知聿离开不久,阮雾软磨硬泡的也让外公去联系阮明嘉送她回曲海。
随后,阮雾下楼把充电宝还给老板并道谢,出门的时候正好听见红毛咋咋呼呼的说“聿哥,你这生日怎么年年碰上天不好,今儿个生日你是和我们一起还是沈姨给你过?”
“回家。”
“也是,每年惊蛰沈姨都让你回家吃梨顺便给你过生日”
人越走越远,话音渐渐弱了起来。
徒留阮雾站在原地愣神。
惊蛰,居然有人的生日是在惊蛰。
万物复苏的开始。
说来也巧,她的生日是冬至那天,一年中寒冷的开始。
万物复苏时和寒冷来临时,就这么相遇了。
作者有话要说:冬至和惊蛰就这么重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