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你生辰,怎的殿里这么安静?”
寝殿中,天子接过云初手中的茶,饮了口后才问了句。
“朕记着别的嫔妃生辰,殿中都热闹不已,去贺寿的人络绎不绝。怎的到了你生辰,一个人也不见?”
俞菀柳面露委屈。
“陛下还问呢,陛下宠臣妾,旁人见了眼热,自然不喜欢臣妾。这不今儿明义殿一个来贺寿的都没有,全都是叫宫人送份贺礼便罢了的。”
一旁的周安听了心不由地提起来。
谁不知道陛下最不喜嫔妃拈酸吃醋,用后宫的事烦他。昭仪这话说的,便是跟陛下告状,说嫔妃不待见她。
云初虽然懵懵懂懂,但折月却是清楚的,心中也暗自捏了把汗。
谁知天子听了俞菀柳的话后,并未动怒,反而笑了声。
“怎么,听你这意思,是觉着朕太宠你了?那日后朕便少来你这明义殿,也少召你面圣便是。”
“陛下又欺负臣妾!”俞菀柳急急道,“臣妾才不是这意思,陛下日后可不准少来!”
不是,不准。
这样的词,也只有她敢在天子跟前说。
看着她宜喜宜嗔的模样,天子心情愈发好了,伸手在她细长的柳眉上轻点,接着顺着眉尾缓缓游走,最终落在她嫣红的唇边。
“今日的口脂颜色不错。”
美人素面,清丽温婉,淡扫柳眉,轻点朱唇。
一双水眸中,神色愈发动人,天子停在她唇边的指尖,温度也逐渐变得灼热起来。
“腰上的伤如何,可好些了?”
“比前几日略好些了。”只是还不能用力。
后面那句俞菀柳没说出来,只是略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灼灼的视线。
“话虽如此,只是朕不放心,让朕再替你瞧瞧。”
俞菀柳颊边染上薄红。
“陛下,才用了膳呢。”
天子方才来了后,她便叫小厨房的人上了膳,眼下二人都才用完膳不久。
“无碍的,就当是消食了。”
闻言,周安知机地示意殿内候着的人出去,折月和云初也悄没声地退出寝殿。
俞菀柳微微垂首,任由天子拉过她的指尖,将她往内寝里带。
殿内的烛火轻轻跃动,隐约映照出帘幕后模糊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的声音响起。
“今夜朕陪着你,不回紫宸殿了。”
“那双花宫绦是太太特意叫人制了,您和大小姐一人一条的。”伺候的小丫头在房内打转,脸上神情焦急,“眼见着要入宫赴宴,大小姐戴着,您的却弄不见了,回头太太问起来,如何交代呀!”
这丫头是刚调来伺候俞菀柳不久的。
前些日子自行宫避暑回来后,大太太便送了她过来,说俞菀柳身边先前伺候的丫头被调去别处了,这会子给她送个新的来。
俞菀柳也不在意这些,谢了恩典后便收下这丫头。
今日宫中娘娘设宴,请了各府诰命及姑娘入宫参宴,大太太行事历来看重名声,也就带上俞菀柳一起。
只是临到出门了,这小丫头才发现先前大太太赐的双花宫绦不见了。
“你急什么?”俞菀柳有些好笑,“我都不着急,你倒先急上了。”
“您是不着急,东西丢了太太又不会责罚您,只会罚我们做下人的,说是我们伺候不周。”
俞菀柳在老爷那儿不受宠,老太太对她也淡淡的,大太太虽不曾苛待,可怎么也比不上万千宠爱一身的俞菀音。府上的下人心里都门清,二小姐不得宠,自然也怠慢些。
旁的不说,眼下就连个小丫头都敢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目无主子的话,直接抱怨。
俞菀柳摇摇头,也不和她多计较。
横竖过不了几日又要被调走的。
“罢了,你一会儿别跟着出去了,若太太问起,我自然会答,总不会叫你平白受过。”
那丫头闻言面上一红,“奴婢不是这意思……”
俞菀柳却只是摆手。
“时辰要到了,我走了。”
那双花宫绦,她确实不知道丢哪儿了,在行宫时她找了好些地方都没找到。
后来想着再溜下山看看是不是落在山下,谁知行宫守备不知为何森严起来,直到回京,她都没找着机会再下山,因而也就暂且搁置了。
想着那宫绦要用着的机会也少,应当不会被发现。
谁知这么巧刚回京不久便要跟着入宫赴宴,那宫绦是她和俞菀音一人一条的,若是对方今日戴着,她却不戴,少不得被说一顿。
不过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旁的。
今日俞菀音竟也没戴那宫绦,这倒让俞菀柳躲过一劫。
眼见大太太和嫡姐都上了前面的车舆后,她才踩着矮凳,跟着上了后面的车。
入宫的路不近,俞菀柳坐在车上,无聊之际竟渐渐睡过去了。
“……”
再次醒来时,头顶鹅黄的床幔映入眼帘,俞菀柳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这是在明义殿的寝殿内。
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她略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往旁边看去。
却发现身侧空空无人。
方才还和她纠缠的人似乎又走了。
俞菀柳显然已经习惯。
并不将先前对方说的陪她一夜的话放在心上。
因着有些口渴,便想着去倒点水,也没打算叫人,她自己起身穿了件外套便走了出去。
谁知刚掀起内寝和外殿隔断的帷幕,便见着坐在桌边的人。
殿外挂着好些宫灯,里面的烛火彻夜长明,在寒夜的冷风吹拂下,宫灯也随着风缓缓摆动着,连带着映照入殿的光线也变得忽明忽暗,摇曳摆动。
天子一身寝衣,身上随意披了条毯子,侧对着俞菀柳,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细细看着。
很快,殿外又是一阵风吹过,恰好将宫灯吹得动起来,有一瞬间照亮了天子的手,和他手上的东西。
“咦……”
俞菀柳有些惊愕。
安静的殿内,她短暂而惊讶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天子也被她的声音带回思绪,转头看向她。
“怎么起来了?”说着将手中的东西收起,还顺手点燃了桌上的烛火。
霎时间,昏黄的光照亮了桌子周边的小片区域。
“臣妾有些口渴,便起来喝水。”俞菀柳走到跟前,拿起提梁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接着道,“臣妾醒了不见陛下,还以为陛下又回紫宸殿了。”
天子勾唇一笑,“说好今夜陪你,怎会回去?”
俞菀柳面上也露出喜悦的笑,似乎很开心。
“陛下也是口渴了才起来的吗?”她道,“眼下天冷,陛下这样坐着,回头该病了。”
“你倒是会咒朕,朕不过醒了过来坐会儿罢了。”
“那臣妾也陪陛下坐着!”俞菀柳笑道,“只是方才臣妾见陛下手中似乎拿着什么,有些好奇。”
天子闻言,原本带笑的面容霎时沉下来。
“你看见了?”
俞菀柳一顿,发现了他的变化,但还是点点头。
“瞧见了一点,似乎是个宫绦……”
“够了。”天子打断她的话,骤然起身,“你休息吧,朕回紫宸殿了。”
说着便唤了人入殿替他更衣,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殿。
完全忘了自己先前说的,要在这儿陪俞菀柳一夜的话。
而眼见他离去的背影,俞菀柳心中想的不是他为何忽然生怒,而是充满疑虑。
方才她看见那宫绦。
分明是先时她丢了的那条。
只是为什么,她遍寻不着的宫绦,会到了天子手中。
且他看起来,很是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