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庸又养了半个月,终于可以下地走动了,最近大理寺事情不多,王老翁允他在家再多待几日,等七夕假过后再去衙署。
周祈以己度人:“是不是越在家待着,越不想去?”
谢庸点头,微笑道:“养伤的这些日子实在快活得很。”
周祈脸皮厚,嘿嘿一笑:“便是你去衙署,不是也时常见我吗?你们大理寺后面殓房树上的老鸦都认得我了。”刚说完,周祈便意识到什么,赶紧“呸呸”两声,“我们还是少为公事见面的好。”
谢庸笑起来。
“下了衙回来,我们再一块玩。”周祈道。
听她这顽童街头相约的语气,谢庸越发笑起来。
既说到七夕,周祈便扯起宫中过七夕的规矩,“这可是宫里的大节日,望月楼就专门为了这七夕盖的,不比宫外的紫云台矮多少。打头半个月这里就打扫起来,铺陈一新,七月七的时候,妃嫔中稍微有名有姓的便预备了供桌摆过来,比着看谁的乞巧果子最精巧最贵重。我记得有一年一位张嫔供桌上做鹊眼的都是一色的黑色宝石。”
“妃嫔们斗供桌,宫女儿们就斗穿针引线。每年这一天,我都得被老妪唠叨死。老妪说我这种拿不得针拈不得线的,若是在宫外,便是那嫁不出去的小娘子,嫁也只能嫁个癞痢头。”
周祈的目光在谢庸头顶打个转,笑道:“谢少卿,你可得保重自己的头发。”
谢庸睁眼说瞎话:“你缝的那装符篆的荷包就很好,如何说拿不得针线呢?想来老妪是爱之深责之切了。”
周祈点头:“那是缝袜子练出来的绝技。”
谢庸亦点头:“如此足矣。”
周祈却又想起他刚才说的“爱之深责之切”来,似笑非笑地刁难:“老妪对我‘爱之深责之切’,阿庸对我却实在宽松,这是不是——”周祈假咳两声,“比较浅的缘故?”
谢庸笑着看她。
周祈脸皮虽厚,问这样的话,耳边却还是有些红了,然脸再红,神情却绷得住。周祈负着手,仰着下巴,斜眼看谢庸,做出睥睨的样子来。
谢庸走上前,环住她的腰,轻声道:“我至爱你,阿祈。在我心上,没有什么能与你比。”
周祈两眼弯起,脸越发红了,她伸出两手去捏谢庸的脸,“让我看看,这皮子是什么做得?这般厚。”又去捏他的下巴,“还有这嘴,又这般巧。”
谢庸抓住她作乱的爪子放在自己腰后,吻上她的唇。
周祈缠绵地热烈地回应他,在我心上,也没有什么是能与你比的,谢庸。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传来说话声,两人才分开。
罗启撩开帘子,崔熠走进来,罗启去厨下端茶饮。
崔熠看看谢庸,再看周祈,两人面色红润,周祈的嘴唇似有些肿,谢庸的领口则散开一些,啧啧,这俩人……
崔熠绷起脸,眼中却藏不住笑意:“白日那什么,有伤风化!”
一句话把周祈逗乐了,谢庸微瞪他一眼,也笑了。
周祈极不要脸地问:“怎么?羡慕嫉妒馋?”
崔熠用手指指周祈,对谢庸道:“你能不能管管你们家亲亲阿祈?有个小娘子样子吗?”
周祈看谢庸。
听崔熠说“你们家亲亲阿祈”,谢庸一笑,看着周祈道:“我家——阿祈这样甚好。”到底没有说出“亲亲”二字。
周祈得意地笑起来。
崔熠把手改指谢庸,又回来指指周祈,突然放出杀手锏:“我的事已经定好日子了,就在九月初六,嘿嘿嘿……”
周祈和谢庸赶忙恭喜他。
这回轮到崔熠得意了。
周祈与他打商量:“唉,崔少尹,你刚才也说我是阿庸家的,那份子钱,我们俩能出一份儿吗?”
“不行!”崔熠斩钉截铁地道,又嘬下后槽牙,“阿庸”……怎么从前没看出阿周这么酸来。
周祈“嘁”一声。
谢庸最近被周祈练得极有眼色,微笑道:“无妨,家里的钱袋子尽归你管,我们给崔少尹置办两份礼还是置办得起的。”
周祈对崔熠挑眉。
色令智昏!崔熠给谢庸下了断语,等着阿周把你们家家当都换了刀枪剑戟,有你哭的时候……到时候看我怎么嘲笑你。
崔熠决定不提醒他们这个,只等以后看乐子,但看着这两只,不挑唆两句又难受……
崔熠想了想,语重心长地道:“明日七夕,阿周也该乞些巧来了。这么拿不得针拈不得线的,等成了亲,可如何是好?你总不能让老谢自己缝袜子吧?”
谢庸周祈相视一笑,都想起刚才“爱之深责之切”的话来。
见两人那德行,崔熠撇嘴,忍无可忍地站起来:“走了!”说着甩袖子往外走。
周祈叫他:“哎——”
谢庸笑道:“别管他,他去裴府。”
崔熠笑着掀开帘子,轻快地走了出去。
端着茶饮而来的罗启一脸诧异。
廊下的胐胐却似颇知真相,看着崔熠的背影“喵”一声,不知是告诫还是嘲笑。胐胐用爪子胡噜一把脸,看一眼正屋的帘子,翘着尾巴走去了厨房。
罗启去屋里换了茶饮,也又去了厨房。
屋里。
“我这针线是真没办法了,但我觉得我庖厨的本事还有救——不是说嘴馋的人,做饭不会太差吗?要不明日我给你做糖糕糖果子吃吧?你先教我——”
谢庸笑着答好。
周祈知道自己被他看穿了,便不再找借口:“真的想吃了……”
“做,我们一同做。我虽不会做乞巧果子,但在县学时帮唐伯做过供孔子的供果,也是差不多的东西。我们再一同与唐伯学做糕。”
周祈眉眼弯弯,手环上谢庸的脖颈:“阿庸,你真好~”
那娇娇的“好”字似带了个小钩子,谢庸喉结滚动,把她拥在怀里,低声“嗯”一句,心中却在苦笑,还与阿祈说“我们可以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