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两日是送礼收礼的好日子,谢庸一进家门便听唐伯说有人送了礼物来。
唐伯给三人端上乳茶和小食,一边把一碟糖果子放在周祈面前,一边对谢庸道:“不知道是什么人送的。听了两声敲门声,待我出去,就只看到一个背影,还有这个盒子。”
木盒不大,亦不奢华,打开看,里面放着一方砚台、一个鞠球和一根马鞭,没有留下只字片言。
谢庸拿起那方砚台仔细看,砚是青瓷砚,砚形方方正正,砚壁砚底都极厚,显得很是拙朴,砚身有竹节纹,纹路细瘦干净,竹子颇有姿态。翻过来,砚底什么也没有。
崔熠拿起那个马球,捏在手里看,又掂一掂,抛一抛,笑道:“你别说,这球削得挺好,圆,大小、轻重也都合适,就连这石青枣红的颜色配得也好。”
周祈则拿起那根马鞭,跟她那根雕金镂银有节有毛的“尾巴”不同,这根要朴素得多,鞭杆大约是梨木的,没雕没刻,但打磨得很光滑,绑了没染色的牛皮条,别有一种粗犷素朴的好看。
周祈问:“知道这是谁送的吗?”
谢庸虽心里略有猜测,却仍和崔熠一样摇头。
“估计是淮阴郡王或者静安县主。”周祈道。
崔熠问:“为何这般猜?因为破了神鹰案,县主不用远嫁,所以猜是他们来谢咱们?”这三样东西一看便知道是分送他们三人的。
“也因为这砚台。淮阴郡王与静安县主幼时一度被养在京城北郊,那里离着华原不远,华原青瓷便是这种温润的青中略带些黄的颜色,上面也爱雕各种花纹。”周祈道。
谢庸若有所思地看看她,接着她的话茬儿道:“若是旁人,也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皇子皇孙忌与朝臣交往过密,他又是戾太子的后人,就比旁人更小心些。
崔熠突然想起来:“对!我听说淮阴郡王除了爱看书,还爱做各种木工,你们说——”崔熠拿起那木球和马鞭,“这会不会是他自己做的?”
周祈再看那马鞭,上面把柄的羊皮套上还用针线缝了一圈,且缝得颇工整,不由惊问:“现在的年轻郎君们都精通针黹了?”
崔熠摇摇头,挤兑周祈:“阿周啊,你这针线连个男人都比不过了……”
周祈挑眉一笑:“要是比拳脚刀剑,淮阴郡王也比不过我啊。”
崔熠:“……”崔熠看谢庸,等着这位正统儒生给自己帮腔儿。
谢庸微笑道:“没什么打紧的,会不会都是末节。” 说着看周祈一眼。
周祈觉得谢少卿刚才看自己的样子有点儿像看胐胐。比如若有人说:“哎呀,谢少卿,你们家的猫太胖了。”谢少卿八成便是刚才的语气神情:“没什么打紧的,胖了抱着还更舒服些。”想到抱,周猫的心思又开始猥琐起来……
崔熠摇头接着挤兑:“老谢,你就姑息养奸吧。等阿周出嫁,凑不出夫君贴身针线,看她怎么办。”
谢庸再看一眼周祈,笑得更和暖一些:“那有什么打紧的。”
唐伯来喊:“大郎,肉腌好了,可以烤了……”
谢庸答应着出去,周祈从榻上下来,怀里搂着胖猫胐胐,与崔熠一起去后园。周祈看着谢庸的后脑勺,刚才谢少卿说话的语气神态,真是容易让人想多啊。但凡我自作多情一点点,就该以为他要娶我呢,哈哈哈……
崔熠挤兑完周祈,又心有不忍:“没事儿,阿周,等你出嫁,我送你几个手艺好的绣娘。”
周祈却残忍一笑:“吃过饭,咱们练会子刀吧?”
崔熠立刻耷拉下了眉眼。
周祈接着给谢少卿打下手。
谢庸取了最先烤好的一串给她撸到盘子里:“你尝尝咸淡。”
周祈忙接过盘子,伸手拿一块塞在嘴里,嚼完,点头:“好吃!咸淡正好!”
谢庸微笑:“吃吧。”
看着他温润的笑脸,周祈再次感慨自己不容易,长得好看,还这样的神情语气,好在我定力足……
吃肉!吃肉!周祈的一颗色心都化成食欲,吃了一串又一串滋滋冒油的孜然羊肉,又吃了鲜香的烤鱼,抹了蜜汁的鸡肉……
“吃完这一顿,我就斋戒了。”周祈眼馋肚饱地又拿了一小串肉,为自己的没出息找借口。
谢庸点头。
周祈摸摸丰足的胃,心安理得地吃起来。
……
在谢少卿家再次吃了极撑的一顿午食后,周祈真的开始斋戒,清粥小菜了一天,第二日晚间画送出去的三张符。
谢庸坐在她对面,看她笔走龙蛇地用朱砂在纸上画符。
不过三张符,顷刻便画好了。
周祈取了最末自觉画得最洒脱好看的一张递给谢庸:“谢少卿收起来吧。”
谢庸却没接,微微皱眉道:“我没有符袋……”
去大道观请符,不少是有符袋的,周祈这种野道士就没这么讲究了,但如今遇上了个讲究人……
周祈没办法,挽一下袖子,“罢了,我给你做一个。”
周祈去翻一翻,找出一匹松花绿的蜀锦来,从上面剪了一小段儿,又找到一年半载用不到一次的针线,便当真缝了起来。
谢庸在一旁着看她,神色颇正经,眼角儿却翘了起来。
周道长的针线活儿比她写奏表要快得多,缝完了,有模有样儿地咬断线,翻过来,自己拿在手里打量打量,挺好,今日上心缝的,果然比上回缝袜子缝得好。
周祈把符装在袋子里面,递给谢庸。
谢庸看看缝得一头大一头小歪歪斜斜的符袋,微笑着珍而重之地将之放在荷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