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桩命案的被害人桐生翔太的家位在多摩区内一幢两层楼公寓内。根据津田提供的资料,翔太出生后不久,他的父母双方离异,并且由在老人赡养中心工作的母亲桐生真砂子独立抚养长大。
卷岛曾经在电视新闻中数度看过这位母亲。她在访谈节目中,言简意赅地介绍了对翔太生前的回忆,但一再希望可以早日逮捕歹徒。虽然她努力克制自己表现出露骨的愤怒,反而令人感到心痛。在访谈中突然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令人感受到她在包括自己必须在世人面前曝光这件事,一切她表现得很收敛,令人印象深刻。
虽然卷岛上门时已经是夜晚,桐生真砂子仍然化着妆,等待他们的到来。然而,她脸上的哀伤已经不是化妆所能掩饰,她的疲劳明显浮现在眼睑下方。
卷岛他们跟着她来到和室时,发现角落设置了一个小小的佛坛,和齐藤家一样,也供奉着许多点心和鲜花。
四周的墙壁上挂了许多相片,都是翔太和真砂子的生活照。从年过四十的真砂子在离婚后独立生活的现状来看,她似乎无意再生孩子了。
在佛坛前祭拜后,卷岛自我介绍,并说明了今后打算进行公开侦查。
“务必麻烦你们。”她立刻给了善意的响应。
“我每次有空的时候,就会站在车站前发传单,希望可以搜集到相关的信息,但这一阵子,社会的反应逐渐冷淡下来……为了避免这个事件从此被人遗忘,我也曾经想过,主动联络电视台的人员,介绍一下翔太的情况。”
“是吗?”卷岛肃然起敬。
“另外,如果这一连串的事件真的是同一人所为,我在想,是否可以与其他被害人家属联络一下,设立一个交流情报的‘被害人协会’……”
“是吗?这个主意很棒。当大家处于相同处境时,彼此应该会有许多话可以倾诉。我们认为,这一连串的命案应该是同一人所为,只要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们会提供一切协助。”
卷岛和津田互看了一眼,点点头,鼓励着真砂子。
她露出一丝虚幻的笑容,继续说道:“我并不是那种会主动积极去做什么事的人,但翔太在这个世界只停留了短短六年的时间,没有留下任何足迹……当然,他在我的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但是,在世人的心中,只是留下曾经有过这么不幸事件的感慨而已,想到此,不免觉得他的生命太不值了……虽然我期许自己可以带着与他之间的美好回忆静静地活下去,但是,我更希望可以为这个孩子做点什么。仔细想想,我能够为那孩子做的,就是努力避免这个事件被世人淡忘。如果他再大一点,他自己做了点什么,我还可以帮他完成遗志,但他还很小,他想做的也还不过是天马行空的梦想而已。”
她在说这些话时,意志如同玻璃般脆弱,卷岛实在无法插入鼓舞的话语。
“翔太妈妈,”一直用力点头的津田开了口,“最好不要太勉强自己,你不要太勉强自己。”
顿时,一直压抑着感情的真砂子掩面哭泣起来。
津田点着头,流下了眼泪,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泪。卷岛好不容易才平息内心涌起的激动。
“对不起。”隔了一会儿,真砂子垂着湿润的双眼道歉。
“没关系……”卷岛一时词穷,接着赶紧说:“你想做的这些事,大多都是我们警方该做的事,请你放心交给我们吧。我们绝对不会让翔太白白死去,这也是居住在这个国家的人都必须面对、必须克服的问题,我们就交由这个社会,一起寻找答案。所以,桐生女士,请你交给我们来办吧,你应该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沉浸在翔太的美好回忆中。”
真砂子用力点头,然后,向他们鞠了一躬。
“拜托你们了。”她小声地说。
“在此先向你报告一下,我在电视镜头前,可能会视情况,说出一些尊重歹徒人格,或是将他视为反面英雄的言论。但这只是为使公开侦查增加戏剧效果的手法之一,请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的真意,并且带着耐心期待我们的结果。”
卷岛把向齐藤家说明时所提及的最后一句话也同样告诉了她。因为,这一定得事先说明。
“那就全权交给你们处理了。”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后回答说。
离开公寓时,夜已深,寒意朝卷岛两人袭来。
夜空在路灯的光线下蒙上了一层白纱,但仍然可见繁星点点。
卷岛突然强烈感受到,离开这个世界的生命都在天空中绽放光芒,原本已经平复的感情再度涌上心头。
“津田长,你真是太厉害了。”卷岛下意识地喃喃说道。
津田与卷岛同样望着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想哭就哭吧。”他也自言自语般地回答。
“是吗?我也可以吗?”卷岛如此想着,然而,此时此刻,内心涌起的感情已经转变成莫名的笑意。
卷岛走在夜晚的路上,嘴边带着淡淡笑意,并且感受着其中所夹杂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