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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色的长袍,清雅别致,刘弘看得出神,直到他察觉庄扬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刘弘不知为何,扭头便走了。

随着这位冠剑男子的到来,之后几乎每天,都有客人来谒见周景,各式各样的客人,有豪族,有官员,有布衣。

这位周景到底有什么样的来历?

又一日午后,听得马车声朝对岸前去,刘弘蹲田中除草,懒得起身张望。频繁有外人来拜访周景,刘弘也多少有耳闻,这位周先生当年便是因为拒绝郡守辟举他为掾史,而离开竹里。

拔起疯长的野草,刘弘想雨水充足,野草长得都要比萝卜高了。刘弘正忙于干农活,突然听得一声喊叫:“阿弘兄。”

听声音也知道是庄兰。

刘弘从萝卜田里站起身,见到两个人,一个是庄兰,一个也是老熟人,简直阴魂不散,正是章长生。

觉察挨了一眼瞪,庄兰朝刘弘摊手,显得很无辜。

“刘勇士!”

章长生开心笑着,迎上前来。

“这次是想请我去当车夫还是护院还是师父?”

刘弘拿眼横他,章长生难得露出歉意的表情。

“上次实在抱歉,不是故意打扰刘勇士做买卖,就是想请……刘勇士既然都不愿意,就不提啦。”

“我叫刘弘,不叫刘勇士。”

刘勇士三字,刘弘再不想听到。

“弘兄。”

章长生敬重地行了下礼。

“找我有什么事?”

“家父在和子慕先生交谈,还不知几时出来,我就顺道过来拜访弘兄。”

刘弘听着惊讶,何以连临邛的巨富,都要亲自前来拜访周景。

“你家是商人,他是读书人,找他做什么?”

“弘兄有所不知,子慕先生是位高士,在临邛很有名呢,家父想请他到家中做客。”

刘弘不大明白巨富们的心思,明明就是商贾,却爱附庸风雅。连庄扬都钦慕的周先生,必是不肯前去。

“阿弘兄,前日还有郡守的人,过来请周先生。周先生说……”

周先生说,若知会惹来这些人,来竹里的第二日便该离去。

庄兰瞅眼章长生,将要说出口的话吞回去。

“子爱慕先生说了什么?”

“我忘记了。”

刘弘自去忙碌,不再理会他们,章长生难得不纠缠刘弘。庄兰领着他往屋后的草地走去,指着一头羊,像似在介绍着什么。

庄兰看来和章长生相处得倒不错。

刘弘没跟上前,否则,他会听到庄兰和章长生说:

“我没骗你吧,阿弘兄最讨厌别人说个不停。”

“是是,多谢兰兄指教。”

周景只在竹里居住六日,他走得神秘,天未亮便离去。一位冠剑的英武男子亲自驾车过来接走周景,庄扬和袁安世为周景送行。

周景登上马车,冠剑男子说:“早与你说到我家去住,谁敢来扰你,你还不肯。”周景说:“到魏将军府上,只怕也不得清闲。”

魏将军扬鞭驱车,似乎颇有怨言:“子慕,你我总角相识,勿再以将军称我。”

周景在车上和门生挥手话别,并未理会“车夫”的不满。

马车逐渐远去,在庄扬和袁安世的目送下,消失于晨曦中。

刘弘总是天未亮起床,出屋忙活,正见着马车离去的一幕。他相当惊诧,因此走到对岸旁观。刘弘认出冠剑男子,正是第一位来拜访周景的那个武官。目送周景的马车远去,刘弘想返回对岸,但已被庄扬发现。庄扬如往昔那般,亲切唤他:“阿弘”,刘弘没有迎上去,反倒转身走了。

“他这是怎么了?”袁安世很惊讶,以往刘弘就像庄扬身边的蛋饼,一见庄扬就要迎上去。

庄扬望着刘弘远去的身影,他知道这些日子,他冷落了刘弘。这少年人高马大,有时举止却似个孩子,想必是在闹别扭。

刘弘快步走至木桥又停了下来,他显得迟疑,他抬头看庄扬,见庄扬也在看他,他又将头别过去。自周景在庄家入住,夜里刘弘会做些难以启齿的梦,梦见他对庄扬做大逆不道的事情。看到庄扬他会觉得不好意思,同时,他又为某种情绪支配,不想理会庄扬。

庄扬迈步朝刘弘走来,他走到刘弘身边,他温和问他:“你在生我气?”刘弘望着桥下的流水,那纠缠在心中的不悦,似乎也随流水而去了,刘弘摇了摇头。

前方,袁安世用力招招手,他这是招呼庄扬回去。袁安世看着桥上的两人,不知为何,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去了。

庄扬陪伴刘弘在桥上站着,刘弘始终不理他,也不看他。庄扬显得无奈,晨风吹拂两人的衣衫,风是动的,两人不交一言,沉寂得让人难以忍受。庄扬见袁安世还站在对岸看着他们,庄扬转身离去。

不想,刚迈出两步,突然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刘弘搂住庄扬,力气很大,他把头埋在庄扬肩上。

河畔的芦苇长得很高,遮挡住两人大半的身子,别人看不清他们的举止,倒是把袁安世吓着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周子慕(微笑着折断刘狗子的箭):这般说来,我差点死得透风。

第39章防范

刘弘在庄家屋后修补篱笆,他身旁的阿荷念叨:“没良心啊,天杀的偷鸡贼,把两只下蛋的母鸡抓去吃!”

阿荷捶胸顿足,简直痛心疾首。

这不是庄家第一次丢鸡,这四五日内,丢了两次。若不是篱笆被人为损毁,可能还以为是蛇和黄鼠狼干的好事。

自从上次大春他们将竹里的空屋推倒,竹里再未有流民出现,而且这次丢的不只是鸡,也有村民丢猪,连里正家的大狗也被人偷走。

竹里居民们认为,大抵是罗乡的盗贼,流窜到竹里来了。

但是,谁也没瞧见盗贼的影子,他们会挑选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出没,并且手法高明,连家养的狗都不曾吠过。

“二郎,看来鸡不能再放养,晚上我给它们全抓到笼子里才行。”

阿荷即负责养庄家的鸡,亦负责宰杀它们,可谓经她之手生死,感情别样深挚。

“夜晚,就关竹笋那窝里。”

庄扬提起竹笋时,言语温和。

竹笋长大后,在竹山待的时光逐日延长,有时二三日都未归庄家。那时庄扬便知晓,它是要离去了。庄扬没有拦阻,也不让庄兰和阿平他们再去逗它。后来有一天,竹笋再没回来,它回归山林。

这头貘仔长大后,便从庄扬身边离去。

庄扬无疑不舍得,但他不忍竹笋孤零零一头,直到终老。

后来,常到竹山深处挖竹笋的春爹说,他曾遇到一头大貘带着一头貘崽,因野生的貘遇到人会攻击,尤其带着幼崽,更是凶猛。然而这只貘并未攻击春爹,而是静默离去。恐怕曾为人豢养,大抵是庄家二郎养的那一头。

这事传到张扬这边,庄扬听了很欣慰。

“竹笋是白养了,养它那么大,也不晓得回来看看我们。”

阿荷往时常嫌弃竹笋,然而她也疼爱这只捣蛋又聪明的貘。自从竹笋离去,至今已将近两年。

“所以从来就养犬,就没见养貘,蛋饼你说对吗?”

“汪汪。”

蛋饼听到唤它,汪汪两声以示赞同。

阿荷也是个话多的人,她自顾说着话。

刘弘是个编竹篾的好手,他将竹材劈成竹条,再将竹条削成竹篾,再用竹篾编织篱笆。

若是寻常人只怕要被竹篾扎得满手血,可刘弘的手掌有一层老茧,他还很年轻,却有一双粗糙的手。庄扬曾执住刘弘的手,为刘弘包扎伤口,一只厚实的手,一只秀白的手,贴在一起。

“阿弘,到树荫下歇息。”

见刘弘补好缺失的最后一块篱笆,庄扬便唤他去乘凉。夏日天气炎热,刘弘背部的衣服,都为汗水浸湿。

“二郎,你别跟着我晒太阳,我检查下,就过去。”

刘弘做事认真,有着即是要做,便就要做好的性子。他沿着篱笆行走上一圈,确认没有遗漏修补的地方,他才去树荫下找庄扬。

不知从何时起,庄扬的衣服,刘弘穿起来短小,他个头已比庄扬高,身体更是比庄扬壮实。自从没有庄扬的旧衣穿,刘弘的衣服都是粗麻布,而且毫无款式可言,颜色也是灰不溜秋,即使这样,也难掩刘弘的俊美和气宇不凡。

庄扬递给刘弘巾布,刘弘接过,巾布湿润,沾过清水,用它抹汗冰凉舒适。

“喝水。”

庄扬将水瓢递到跟前,刘弘握住庄扬手腕,他低头,就着水瓢饮水。水瓢里映着庄扬的样子,凉水清甜,饱饮酣畅。

刘弘靠着树,林风阵阵,带来凉意,倒也惬意。

“二郎,夜里若是听到后院有声响,千万不可出门探看。”

“还有,家里多养只犬,蛋饼胆小,遇着盗贼,恐怕也不敢吠叫。”

刘弘自己一家住在西岸,那边偏僻,四周尽是荒草丛林,他不担心自家,但很担心庄家。

“汪汪。”

听得唤声,蛋饼又吠叫两声,并且朝刘弘摇起尾巴。

“以为夸你呢?”

刘弘蹲身,揉着蛋饼的狗头。

庄扬莞尔,他看着刘弘和大黄狗,看着蔚蓝的天。

春时,罗乡偶有盗贼的消息,到夏时,便听闻官兵在罗乡大肆追捕盗寇。人挪活,树挪死,罗乡的松林依旧,盗贼却逃亡壶乡及丰乡。这还不是最令人不安的消息,又传闻临邛以西的夷人造反,前方兵戈交接多日。

消息传到竹里,也就在庄家的鸡第二次被盗不久。竹里年迈的里正将竹里青壮都喊到家里去,商议如何应付。

有说让亭长过来抓盗贼,村民配合包抄,将竹里四周的山林搜索一番。有说一时撵赶,还是会回来,得想个长久之计,最好是把流窜来竹里的贼都抓起来。众人谈着谈着,都将目光看向刘弘。

刘弘武艺高强不说,而且他是段游缴徒弟,他抓盗贼的经验丰富。

“刘弘,众人推举你,可见是民心所向。”

里正很高兴,要他这么个老头和盗贼拼命,那不现实。

刘弘坐在一旁,闷不吭声,他即没留意听村民的讨论,对于里正的话语,也没搭理。

“不可,单凭一人之力如何抓贼。”

庄扬反对,众人都知这是一个可能丢命的差事。

“二郎,放心,不会让他一人去抓贼,我也参与。”

大春做出表示。

“谁不知庄二郎和刘弘交好。就许刘弘帮你抓霍大,不许他给我们竹里抓贼?”

章提拿把小刀削着脚趾甲,说得阴阳怪气。

“无赖,你比弘兄年长,你怎么不去抓贼?”

庄离年少,本没说话的地儿,然而听得章提的荤话,他立即暴起。

“再叫一声试试?别以为你们……”

“都静声!”

里正喝止,说道:“竹里百口,还有没有其他的好汉?”

“要我说,就组织一支夜巡的队伍,轮流值夜。”

春爹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在竹里算是见多识广的人。

“行。”

众人赞同,人多势众,他们也不是全然不想参与,青壮们还是有血气。此时,只有刘弘没有表态。

大春唤他:“阿弘。”

刘弘这才站起,他一起来,四周都安静了,看着他,只有章提一副不屑的样子。

“许多盗贼,有刀、有矛,懂搏斗,若是遇到了,拿扁担和锄头去对打,还不如放任他们离去。”

“李弘,那你说要怎样?”

“就是,你有本事,你也不去抓。”

竹里青壮纷纷表示不赞同,岂能眼睁睁看贼偷。

“我几时说我不抓?”

刘弘看着喊出质疑的人,他不恼不怒,从容不迫。

“只是不知这竹里,是我刘弘一人的竹里,还是众人的竹里。”

“你就爽快地说,要怎么样?”

大春催促,他觉得在参加这谈论前,刘弘显得已有对策。

“里正,我赞同夜巡,但是参与的人需要会武艺。”

刘弘看向里正,里正点点头。

“刘弘,你会使刀会射箭,说得倒轻巧。”

众人仍有意见,只有大春再未发言,做沉思状。

刘弘说:“大春父子会弓矛,陈家父子常年砍柴,能使斧头,吴瘦是老兵,会用刀,想来还有其他人虽年少无武艺,也想来参与,自有人教。”

随口便将竹里能舞刀龙枪的人点出,就是里正也要细想一番,何况还号召起竹里的青壮学武艺。不论是被刘弘点名有本事的人,还是年少的农民,听得刘弘这话都很觉得好。

庄扬看着此时神采飞扬的刘弘,他虽然出身贫贱,一身粗陋的衣服,一时恍惚有着阵前大将般的气概。

隔日,老桑树下聚集竹里十来人,有拉弓的,有挥刀的、有抡斧头的。为首的是春爹和陈爹,刘弘不争位次,听从他们指挥。

这支夜巡队,由春爹带领,懂武艺的七人,不懂得武艺的有八人加入。这些平日只会种田的少年,各自去认位师父,由他们教着。

自然也有人来找刘弘拜师,刘弘说自己都还未出师,不收徒弟,若是想学点抓贼的技能,他可以教。

一群人聚在一起,有声有色。

章家两兄弟抱胸站在外头,他们未加入,其实也想参与。张离看到他们两人,扯了扯刘弘的袖子,低语唤他:“弘兄。”

刘弘冷冷看着章提,这人往时对他恶言恶语他不计较,然而二郎是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