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的是庄母纳鞋子,林嫱则在绣一条小彩带,还在彩带上缀一对好看的铃铛。庄兰趴在榻上看身边的嫂子刺绣,她托下巴,翘着两条小腿,惬意得不行。
“嫂子,线没了,我帮你穿针。”
“嫂子,我想绣条鱼可以吗?在这里绣一条。”
“嫂子,你真好,鱼好漂亮!”
“阿兰,你到外头去玩,别吵你嫂子。”
就算是亲生的,庄母也觉得这孩子聒噪得不行。
“不要,我不吵就是了。”
庄兰从榻上爬起,伸伸懒腰。
犬子步下二楼,正打算回家去,被阿荷唤住。
“阿弘,你先别走。”
“哦。”
犬子听从的站在院中,看阿荷进了厨房。
不会阿荷出来,手里端着只木碗,碗中则是汤羹,看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二郎说要给你一碗肉羹。”
昨晚宴请客人,剩下的食物不少,不说主客有佳肴使用,就连庄家仆人也托福吃了顿好的。
“快拿走,省得我还得跑西岸一趟。”
阿荷把这碗肉羹往犬子怀里推,犬子这才接下。
“你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福气,让二郎这般照顾你,这是肉羹,可是好东西呀!”
阿荷摇了摇头,他们身为仆人,还吃不到肉羹呢,倒是这刘家小子有口福。
“……”
犬子捧着肉羹,道声谢谢。
犬子对吃肉羹的印象,很遥远,他幼年吃过一回。当时生病多日,外祖父买来一块很小的猪肉,让阿母做肉羹给他吃。真是美味,这么多年仍回味无穷。
夜里,犬子和母亲说他明日要随庄家大郎、二郎外出狩猎,刘母叮嘱他务必小心。对于犬子有着过人的箭术,刘母担虑多于欣喜。不过既然是跟随庄家兄弟上山,她比较放心。
“阿母,今日卖鱼的钱。”
犬子掏出数个铜钱,递给刘母。
“你自己存着,阿母有需要会找你拿。”
在刘母看来,犬子已能独挡一面,她甚至觉得,到犬子成年后,家里说不定能过上宽裕的日子。
犬子回自己房间,他将铜钱放入一只竹筒中,这竹筒上还有个盖子。
近来,犬子偶尔到吴家店卖鱼干,攒下了几个铜钱。刘母不收犬子的钱,让他自己存。犬子砍下一个竹筒,制作成储物器,用来放铜钱。
而后,他从床边取来一副弓箭,出屋到院中挂靶子的地方练弓。箭一支支飞射而出,快得让人看不清,几乎是瞬间,箭囊中的箭被射空。犬子面无表情走至靶子前,将箭拔出,放入箭囊,又继续啪啪练弓。
第二日天未亮,犬子便就携带上弓箭,前往庄家院子。院子灯火通明,两辆马车等候出发。庄秉已上车,在和车夫交谈着什么。庄扬见犬子过来,对犬子招了下手,他笑语:“阿弘,你上车来。”
仿佛已有好些时日,没和庄扬说上一句话,犬子开心地点头。
这趟狩猎,为免延迟,不带仆人。犬子年纪小,只怕是跟不上队伍,何况他也不是庄家奴婢,不必侍奉在车后。
犬子将弓箭递到车上,他翻身登上马车。
他幸福地坐在庄扬身旁,闻到庄扬衣服上淡淡的香味。
易叟扬鞭,犬子的模样似激动似紧张,搁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拳住。
“第一次坐车?”
“嗯。”
“莫怕,很快便到了。”
庄扬唇角上扬,晨风吹拂他好看的脸庞,吹动他耳边的几缕发丝。犬子将头低下,端端正正坐着,再不敢乱瞧乱看。
马车驰骋,犬子一路露出惊喜的表情,他只坐过慢吞吞的牛车,坐在马车上有一种冲锋陷阵的畅快感。
“二郎,西鼓山在哪里?”
“在涞里。”
庄扬看着犬子兴致勃勃的样子,想他有极佳的射术,却不知和涞里的游徼段广宗比,谁更厉害些。
第27章猎与护
段广宗是位样貌落魄的胡渣男,个头高大,犬子见到他,才想起之前夜晚在河对岸看到的骑马之人,便是他。
段家破旧,厅堂窄小,段妻取来竹席,铺在院中,请众人落席。段妻穿着寒酸,她身边跟着一位小女孩,看似和庄兰差不多大,长得瘦小。她乖巧跟在母亲身后,搬来木案和压席的竹镇。
“几岁了?”
庄扬帮女孩摆放木案,询问女孩。
“十岁。”
“唤什么名字?”
“小思。”
女孩生分,不时将目光抛向父亲,不过庄扬问她话,她也都会回答。
庄扬从怀中取出一包桃脯,抓起一把桃脯放在女孩手心。女孩不敢收,回头寻找大人。
“收下,给你吃。”庄扬言语温和。
此时庄秉他们正和老段交谈,并没有注意到庄扬这边的情景,唯独犬子看得清楚。
庄扬有自己的小趣好,他喜欢吃桃脯,由此身上携带了一小包。
桃脯柔糯甜美,回味带些许酸意。
犬子盯着女孩手中的桃脯看,倒不是馋想吃,而是好奇是什么东西。
待女孩跑远,犬子收回目光,却见庄扬在看他。
“将手伸出。”
对上庄扬的笑容,犬子乖乖将手掌递上去。庄扬在犬子手心处放下四五块扁圆、黄色的食物。
“这是桃脯。”
大概是以为犬子也想吃,便就分他几块。
犬子没有辩解,庄扬给的东西,他很珍惜,他捧到跟前,捡起一块,放入口中,又甜又酸,犬子不是很喜欢吃。在庄扬的注视下,犬子只好将手上的桃脯又吃上一块。
涞里离县内很近,想来是因此,住在县中袁安世和武亭长,才姗姗来迟。
“让众位久等了。”
袁安世歉意的拱手行礼,他身上背负着一幅陈旧的弓箭。
“都到齐了,走走,打猎去。”
武亭长跳下牛车,持着一柄青铜长矛,兴致勃勃吆喝着。他打量众人,见着犬子,又是对犬子吹胡子瞪眼,犬子面无表情看着他。
“怎么还带来一位小孩儿,小孩,你知道野猪专门顶人肚子吗?这样扎一个打洞,肠子什么的都拖出来。”
“……”
犬子没有回答他,含着桃脯不言。
“哎呀,小子很傲啊。”
武亭长见吓唬不了犬子,兴趣索然。
老段牵出骏马,背负巨弓,手里还提着一柄冒着寒光的环首刀,战斗力十足。
老段是游徼,游徼的生活,四处捕抓盗匪,不时要与人打斗,相当惊险,所以身上装备的武器多。
“不说野猪,就是老虎看到老段也要跑啊。”
袁安世揶揄。
“不说刀,单是弓,在临邛,可没有几个人能拉开段兄的二石弓。”
庄秉与老段相遇时,便见到了老段帅气的身姿。四年前,他和舅父坐马车到县里买东西,返回路上经过涞里林丛,遇着打劫的匪徒,而这人正是老段在追捕的人。由此亲眼看到老段远远一箭射伤匪徒的膝盖,让匪徒疼得抱腿痛号。而后老段骑着骏马,从山坡上冲下,挥舞着环柄长刀,勇猛凶悍,就这么一出场,顿时让匪徒吓得屁滚尿流
“段兄,露一手看看。”
袁安世听得咋舌,他一位文人,对弓箭刀枪倒是有兴趣。
段广宗很是豪爽,张弓对着院中一棵树上射去,“啪”一声,一截粗树枝立即被木箭射断,栽落在地。
“我可以试试吗?”
犬子跟过来询问老段,他看着老段手中的巨弓,跃跃欲试。
“孩子,怕把你手臂扯伤。”
“不会,我拉不动就弛弓。”
犬子很镇定,他聪明且谨慎,断然不会把自己伤着。
光是从犬子的衣着看,老段也猜出他是位穷人家的小孩。当犬子拿到巨弓,他脸上的青涩瞬间消匿,他端重且谨慎地缓缓将巨弓拉动,以犬子臂力,他只能将这张弓稍稍展开,便熬尽力气,汗流浃背。
“慢慢回收。”
老段站在犬子身后,他一手执住弓把,一手握住犬子拉弓的手,让他将弓箭放回自然的弛弓状态,以免手臂受伤。
“小孩,你唤什么名字?”
犬子执弓的姿势标准,能看出他的谙熟,而且他言谈举止从容,不像个小孩子。
“刘弘。”
犬子报上他名姓。
出发西鼓山,袁安世和庄扬坐一辆马车,武亭长和庄秉坐一辆马车,老段骑马载着犬子。牛车实在太慢了,弃而不用。
西鼓山位于涞里西面山林,以往西鼓山驻扎着一群匪徒,人们不到这边来,后来县丞捕抓频繁,匪徒四散而去。关于西鼓山猎物多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因着以往闹过匪徒,人们也很少来此地伐林捕鱼。
段广宗对这里却情有独钟,他常来此地捕猎,贴补家用。虽然是位游徼,然而俸禄微薄,老段家境贫寒,他空闲时会捕猎,或为往来临邛的商人护行。
西鼓山下有平坦的谷地,有条溪流,在草地雨林丛间,偶有野猪出没。
老段跟随县丞捕抓匪徒时,曾在谷地驻扎,他知道野猪常到落叶松林下活动,就位于溪流东岸。
清澈的溪水无声流淌,落叶松黄色的叶子迎风飘舞,溪畔的草地上,野猪三五头,哼哧哼哧地觅食、饮水,这是老段见过最美好的景致。
那是秋时,一个丰收之际,连野猪都长得肥大。
段广宗骑马负弓,驰骋在西鼓山下的谷地,他身后是两辆马车。
在溪畔林荫处驻足,众人下车,听从老段的指挥。
“我和老武先上山头看看,你们在此停歇。”
老段和老武都是狩猎能手,七八年前那会,匪盗四起,生活尤其困难,这两位忘年之交,曾深入临邛西面的深山老林猎熊,九死一生,就为养家糊口。
庄扬和袁安世取出席子,饮器,他们头上是长得高大茂盛的落叶松,身前是一条弯曲的溪流。
溪畔,犬子和庄秉在一起,寻觅猎物。
“有鹿。”
庄秉拉弓,回头做了个嘘的动作,他悄悄挨近溪畔的草丛。
庄家的男孩,只有庄秉尚武,即带弓又带剑。
溪畔草丛里,露出一对鹿角,远远看似一头成年鹿。
盛夏天气炎热,野鹿到溪中饮水,这条溪流,便是众多动物每日必经之所。
庄秉在前,犬子抽箭跟在后,两人全神贯注,庄扬远远看着,不去跟进,以免弄出声响,把鹿吓跑。
庄扬第一次来到西鼓山,他很少会前往山林,因为不安全,不过像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前来,还是十分有趣。他享受林间的风,偎依在一棵高大的落叶松下,和友人袁安世悠闲交谈,他眺望远山和白云,低头看向溪畔的兄长及犬子。
犬子始终站在庄秉身后,他那样子,似乎不是为了射鹿,而是在警觉。溪流是动物聚会之地,西鼓山有野猪,而野猪是很凶暴的动物。
和王叔在丰湖打猎时,犬子遇到过野猪,他被撵得到处跑,直到他爬上一棵树。那时犬子还很小,箭术很一般。
“啪”一声,庄秉箭飞射出,并未射中,惊得河边饮水的野鹿撒蹄子狂奔,如风般蹿进山里,再寻觅不到它的踪迹。
庄秉扼腕收弓,回头朝马车这边走来。
四人聚集在一起,寻觅山丘上老段和老武的身影。不会见老段钻出林丛说:“都上来吧,把我马上绑的网也取来。”
四人登上山丘,见到河流另一头的老段和老武。
“看到了吗?”
老段小声和众人说着,河岸的草丛里,可见一只野猪正在掘土根吃。因野猪是群居,有一只,附近便有一群,老段和老武不敢冒然前往,而先在对岸观察。
犬子见着野猪很兴奋,他抬起弓,瞄准野猪,并未张弓,只是一个孩子气的点猎物举止。
“弓不错。”
老武这才仔细打量犬子携带的弓箭,犬子穿着打扮是个穷人,却带着一副好弓。
“嗯。”
犬子待老段态度敬重,老段问他,他便应声。
“段兄,这孩子据说射术很了不得。”
庄秉很期待犬子的表现。
“要说弓箭,谁能比过老段。”老武不屑,这孩子虎头虎脑讨人喜爱,可说到射术,他不信一个半大孩子能多厉害。
“老段,有四头,这边一头,那儿一头,中两头。”
老武视力好,从林丛中辨认出四头野猪。
“悄悄过去,谁也不许先发弓。”
老段叮嘱犬子,在他看来犬子年纪小,容易冲动。
“阿扬,你要过去吗?”
庄秉回头看弟弟,老段他们淌溪水而过,走在了前面。
“我远远站上头看无妨。”
庄扬指着河岸上一处小土丘。他射术不行,执的是阿平的小弓,打打野兔可以,野猪就不去添麻烦了。
“来来,大郎和安世一起,我这里,老武去那头,小孩你跟我。”
老段分配位置,他胃口不小,打算包抄。难得带这么多人过来,自然得好好利用。
“要是被追上,就爬树,安世你记住了。”
袁安世没打过野猪,老段特别吩咐。
野猪不同野鹿野兔,发狂起来很危险,他们是经验丰富的猎手,自然知道怎么应付。
分配好位置,老段用手势指挥众人,五人朝野猪缓缓靠近,各自找到隐蔽的位置。老段做了个射击,一时数箭飞舞,野猪愤怒嚎叫,有中箭疼痛反扑的;有侥幸躲避箭矛,冲人直撞着;也有掘土抛根,啪啪撞树的,把逃窜在树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