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尽冬来,汉中的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呼啸的北风从昨夜肆虐至天明,扬下一场好大的雪,真个是柳絮飞天、琼瑶匝地,直教四下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阑
山林中老黄头领着孙子黄小春守了半日,终于逮到两只三斤重的野鸡,今日收获不错让爷孙俩乐得开怀大笑,这一下又能见几顿荤腥了。
老黄头见已临近晌午,于是招呼了一声,领着孙儿往家中走去。黄小春毕竟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见两只野鸡的羽毛色彩斑斓极其漂亮,于是抢着将两只野鸡拎在手中不时欣赏。
两人的家在一处山脚下,左右还有五六户人家,都是乡里乡亲。三四间木屋,一个木栅栏围成的小院,虽然简陋,但还算收拾地利整。
进得堂屋,老黄头跟妻子李氏和儿媳施氏说了,中午做上半只鸡,再烫上一壶酒,等儿子黄大春回来后一家人美美地吃上一顿。
半个时辰后,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黄大春回到了家中,闻到屋子里的一股肉香,不由叹道:“好香啊!”
“大春回来了,厨下炖上了鸡,等会儿就能开饭。”老黄头听到声响,从里屋走了出来,又问道:“听得什么消息了吗?”
黄大春一边摘笠脱衣,一边回道:“听得了,那鲁蔷夫今儿个说汉中郡守已颁下明令,只要我等明年开春出山编户,就能分得田地。”阑
“这事能是真的吗?”黄大春的母亲李氏将已炖好的鸡端出来摆在木桌上。
一股香味登时盈满整个屋子,在里屋玩耍的黄小春也被诱得跑了出来,伸手就要抓起一块鸡肉尝尝鲜。
黄大春伸手一拍,止住了自己儿子:“没规没矩,大父还未动筷,哪有你这小孩先吃的?”黄小春吐了吐舌头,见父亲发怒,到底不敢再动手。
老黄头见状哈哈一笑:“小春馋了,去厨下帮你阿母将其他菜端出来就能吃了。”黄小春听了高兴地点了点头,欢快地去到厨下帮着母亲忙活。
黄大春这时才回答母亲的话:“应该是真的。这些日子官府天天派人到山里喊话,让我们出去编户种田,今天莲花乡又召我等前去听告,那鲁蔷夫说得确切,说是只要我等答应,出去之后每人能分得十亩地。”
“一人有多少?十亩地?”老黄头吃了一惊。
李氏也被惊到了,不敢相信地说道:“十亩地,我们家能分上好几十亩呢。当家的,你会算,你说说我们家能分多少?”阑
老黄头起身捡起一个木棍,在地上划拉了一通,高兴地回道:“若是真的,我们家能分上五十亩呢。”
“五十亩,那也足够我等吃穿了。”李氏幻想了一下这样的生活,欢喜地说道。
这时施氏和黄小春端着三盘菜和一壶酒走了出来,施氏在厨下将外面的话也听得清楚,有些激动地看着自己丈夫,似乎已是同意出山编户。
李氏和施氏整治好杯盘准备开饭,乡下人没那么多分餐而食的讲究,一家五口围在一起吃将起来。
黄大春在一旁的炭炉里添了些炭,拿出两只酒杯斟上了自家酿造的黄酒,递给自家父亲一杯,举杯说道:“来,我们边吃边说。”说罢,与老黄头碰了一下。
一杯酒落肚,黄大春感觉身上更加缓和,夹起一块鸡肉大口地吃了下去,顿觉美味无比。
肚中舒服,他心中也高兴,笑着说道:“其实也没有五十亩这么多,那鲁蔷夫说了,授田虽不分男女,但也须是成年人,因此我们家若是出山能分得四十亩地。”阑
“四十亩也不少了。”李氏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欣喜地说道。
老黄头眉头皱了皱,道:“前些时日官府不是说是出去屯田吗,怎么现在又改成授田了?”
黄大春回道:“也不算改了,官府说这田头五年还是官府的,只是拿给我们种,打了粮食官府要收走四成。五年后,这地才算真的授给我们,那时的赋税就按朝廷的常制收了。”
“原来是这样。”老黄头点了点头。
李氏失望地说道:“还要再等五年啊!”
黄大春道:“阿母,这个条件不错了,鲁蔷夫说了似我等这些流民无论是不是汉中原籍人,都是一样地授田,没有任何差别。”
“那之前官府说的官学,可还作数?”一直未说话的施氏开口问道。阑
黄大春知道妻子心意,爱怜地看了黄小春一眼,然后坚定地点了下头:“作数,只要编了户,小春就能去上学识字了。”
啃着鸡腿的黄小春听到上学,怔怔地望着父母,眼中似乎既有期盼也有茫然。老黄头和李氏想到自家孙儿能读书识字,脸上也堆满了笑意,心中的意动也跟着更足了。
饶是如此,老黄头还是不放心地问道:“有人愿意出去了吗?”
“有的,听了那鲁蔷夫说的话,当即就有不少人喊着愿意出去。”说到这里,黄大春有些殷切地问道:“大人,官府的条件不错,我们家也要不要?”
老黄头沉吟了一会儿,回道:“先吃饭,下午我俩再合计合计。在山里有山里的好处,出去有出去的好处,事关我们家的生计,不能操之过急啊。”
“也好,缓两天看看再说。”黄大春点了点头。
莲花乡的乡道上,十几匹骏马缓缓向前,杨清等人冒着风雪向山里行去。为了督察流民编户一事,他已来到城固县三天了,这一日打算亲自进到山林中看看。阑
这些遁居山林的流民不都是汉中本地的,也有不少是从关中流入的,总共不下两万人。
原本汉中是乱世中难得的净土,可是自从曹操攻打张鲁之后,汉中就被卷入了曹操和刘备两位英雄争战的漩涡中,为了躲避战火,这才有不少百姓躲进山林中,直到现在。
几次大战之后汉中的人口只剩得十几万人,为了增加户数,杨清一月前就已下令各县将山林中的流民招抚出来。
他不想强制迁民,这才颁下授予田地的政令,将那些无主之地先是收归官府,然后分于流民耕种屯田,五年过后这些田地就归于百姓所有。
这样一来,流民自行出来的意愿就强烈许多,再加上辅以借予种子、农具以及兴办官学的手段,这几日光城固一地就有上千人愿意出山编户。
效果虽有,但也有不少流民心怀疑虑,没有杨清想得那般踊跃欢呼。
杨清知道这些人不是对官府的授田令不敢信任,就是不愿出去接受官府统治,于是他这才传令各县乡官吏主动到流民中宣讲政令,消除他们的疑虑。阑
至于要缴纳官府的赋税,杨清觉得首先这是百姓应有的义务,其次他定的前五年四成赋税已是很公道了,人家曹魏那边屯田收成是六四分账,官府得六,百姓得四,勉强能饿不死。
更别说汉中这里是年头到了田地就归个人,曹魏那边的屯田民可没有这个待遇,数十年都要替官府种地,这才叫真正的盘剥严重。
不少百姓受不了如此大的压榨,宁愿跑到东吴那边,也不愿留在曹魏屯田,听说孙权还因此获得了十万以上的人口呢。
“还有多远?”穿过了一处丛林,沈达向身旁莲花乡的乡吏问道。
鲁蔷夫回道:“禀明廷,转过这座山就到了,那山脚下聚居着数户人家,其中有家姓黄,昨日还曾到小人这里听讲授田令。”
杨清闻言道:“伯通,等到了就先去那户黄姓人家瞧瞧。”
“是,府君。”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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