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玲珑 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意识视线感知逐渐恢复,随即听到了玉煊的声音,低声道“人皇龙宫已经到了。”

任无恶眨眨眼睛才适应了眼前那柔和的光线,片刻后,凝神静心才看清楚身在何处。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极为广阔的大殿,仿若无边无际,空荡荡的,四壁之上镶嵌着一颗颗栲栳般大小的明珠,熠熠生辉。

在大殿中央,有一人席地而坐,正微笑着望着有些茫然的任无恶。

那人身着一袭布衣,装扮素雅,朴素至极,容貌俊秀,双目深邃,五官轮廓与玉煊有几分相似,不过要比玉煊更成熟一些。

单看外表,此人看似三十上下,身形高大魁梧,就算是坐着,也和长身而立的任无恶相差无几。

任无恶打量了对方片刻后,又环顾四周,大殿内空无一人,大殿穹顶浑圆如天,中间处镶嵌着一颗明珠,犹如明月,又似红日,足有丈许大小,光芒清亮柔和,宛如天光,与四壁上的那些明珠一同将整座大殿照得亮如白昼。

这是何地?

难道是龙皇所在的龙宫吗?

那么,此人难道就是龙皇?

这时那人笑道“任道友远来是客,元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说着拱手表示歉意,可谓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声音清朗,犹如玉音。

听他自称元某,任无恶心头一动,随即拱手道“任某之前听玉煊道友说,此次是龙皇请任某过来做客,那阁下……难道便是龙皇吗?

那人微笑道“惭愧,元某正是玉煊口中的龙皇,鄙姓元,单名一个青。”

龙皇元青,他真是龙皇!

任无恶是甚为惊讶疑惑,实在是对方的形象与他想象中的龙皇可谓是截然不同,可他又确定对方真的就是龙皇。

见他满脸疑惑,元青便笑道“元某的样子是不是和道友想象中有些差距?”

任无恶下意识的点点头,继而忍不住问道“恕我无礼,请问龙皇,龙族共有几位龙皇?”

元青笑道“若是龙皇只有一位,便是元某。”

任无恶顿时愕然,元青又道“所谓龙皇便是一个称呼罢了,道友想必对我龙族已有了一些了解,龙族在北离境也就是身陷囹圄的囚徒而已。”

任无恶稳稳心神,想想道“龙皇……”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讲了两个字便停了下来。

元青笑道“道友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元某尽量为道友解答解惑。”说着挥手示意对方上前说话,然后道“这里简陋了一些,道友若不嫌弃就请席地而坐。”

任无恶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走到元青近前后但并未坐下,沉声良久后才苦笑道“晚辈一时有些心乱,已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元青笑道“道友无需自称晚辈,你我之间以道友相称便好。”

任无恶犹豫一下道“那在下就失礼了,请问道友,为何要请我来此?”

元青道“道友和我龙族颇有渊源,得知道友到了北离境后,我便想请道友来这里相见,可惜中间有了点意外,结果便拖到了现在。”

任无恶忽然想到了元儿,稍一沉吟道“道友,是否知道元儿?道友所说的意外说的就是她吗?”

元青反问道“道友可知元儿的身份来历?”

任无恶微微一愣,随后摇头苦笑道:“不甚清楚,我只是觉得元儿应该和龙族有所关联,但她却否认自己是龙族,而且还……”

元青接过话头:“而且还对龙族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

任无恶点头道:“不错,虽然她视龙族为仇敌,可我仍觉得她和龙族关系匪浅,想必是有某种关联。”

元青追问道:“道友可否详述与她相遇的情形?”

任无恶便将与元儿相遇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元青听完轻轻叹息道:“道友可曾听闻,天地间有一种妖物,承天地灵气元力而生,先天禀赋神通极其神异,能知千里外之事,凡人言语,亦能通晓,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任无恶听到此处,不禁失声惊呼:“道友所言莫非是玲珑?!”

当年在承天塔内,他曾在那部记载了潜龙丹和光明丹的古籍上,看到过对一种妖物的描述,那种妖物便是玲珑。

书中所述的玲珑,秉天地诸般灵气元力而生,神通禀赋可谓神奇。元青所说的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恰是对玲珑的完美诠释。

这种妖物能聆听世间的一切声音,洞察万物之理,通晓过去未来之事,对万物都有着清晰的认知。且玲珑善于变化,能在瞬间通晓他人的所有情况和本领神通。若玲珑伪装成他人,定然毫无破绽。

说玲珑是妖物,是因为它具备掌控驾驭任何人的手段神通,能够在不知不觉中,让他人为其所用,甚至成为另一个人。

据那部古籍记载和描述,玲珑神通之强,手段之高明,岂是世间任何修士所能抗衡!

它乃妖物,亦是神物,一旦生成,便拥有不死不灭之身,纵横世间,无往不利,可使世间大乱,亦能翻天覆地。若玲珑现于世,必是大乱之开端。

而这场大乱将持续多久,实难估量,这便是玲珑之厉害与可怕之处。

当年,任无恶见此记录,曾问钢羽是否真有此妖物。若真有,世间岂有宁日?

钢羽的回答有些含糊其辞,只说道玲珑或有之,但此等妖物生成绝非易事,需诸多条件与机缘。在钢羽记忆之中,上境乃至人间,从未有玲珑出现。或许,此等妖物是他人凭空想象而出。

当时,任无恶也以为玲珑是无聊之人虚构之物,并未多想,也没有觉得钢羽的话有什么问题。

而此刻回想,他骤然醒悟,莫非那部古籍乃钢羽有意让他所见?钢羽此举,莫非早知会有今日之状况?再想想那部古籍的内容,历历在目,而那古籍之名,更是清晰无比,三个字——《神异经》!

见他若有所思,元青便缄默不语,许久之后,任无恶才面露苦色道:“道友的意思是,元儿就是……玲珑。”

元青微微颔首道:“正是,她便是玲珑。她的出现的确让我有些始料未及,但联想到道友的身份,她的出现也在情理之中了。”

任无恶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如梦初醒道:“道友是说,元儿……玲珑是因我而生,当日我进入血玉洞后,玲珑便应运而生了,请问道友,玲珑究竟是如何诞生的?还望道友不吝赐教。”

元青扬手道:“道友请坐,有话不妨慢慢道来。”

任无恶坐到了元青对面,刚一落座,他便感觉有一股清冽柔和的气息从地底汩汩冒出,沁入体内,原本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就连有些虚弱的真元元婴元神也在须臾之间恢复如初。

元青微笑道:“此地气息精纯柔和,对道友大有裨益。先前玉煊以龙光凝身诀重创了道友的真元元婴,在此地借助这股灵力,道友便能恢复如初。”

任无恶赶忙称谢:“多谢道友。”

元青道:“道友不必客气。”稍作停顿,他接着说道:“我们再来说说玲珑。玲珑虽被称为妖物,实则也是神物,其诞生需要极其难得的机缘,而人正是玲珑能够诞生的关键。元儿的出现是因为道友的到来,是道友促成了她的诞生。元儿秉天地灵气元力而生,若没有道友赐予她的一颗心,她也无法真正化形为人。”

任无恶惊愕道:“道友所说的一颗心是何意?”

元青答道:“所谓画龙点睛,唯有点上眼睛,龙才能破璧而出,翱翔九天。玲珑能够诞生,正是得到了道友分给她的半颗心。”

任无恶面色凝重,艰涩地说道:“道友的意思是,玲珑是依附于我的心神而生,元儿其实就是我的……心魔!”

元青慨叹道:“不错,元儿乃是道友的心魔,是道友精神意识的另一面。但元儿独立自主,且能无时无刻地影响你,于无形中将你驾驭掌控,为她所用,此乃玲珑的厉害神奇之处。”

任无恶沉默片刻,方才说道:“那如今元儿身在何处?”

元青答道:“自然仍存于道友心中,她只是暂时隐匿起来。此前她察觉到了玉煊的气息灵力,自知暂时无法与之抗衡,又加之玉煊带有我赐予的一件法宝,故而只能选择隐身藏匿。”

任无恶苦笑着问道:“竟是如此,请问道友,我可有方法除掉她?”

元青叹息道:“玲珑既已生成,便是不死不灭之体,欲将其彻底消灭,难如登天。”稍作停顿,他接着说道:“道友乃光明真体,天帝化身,如今身拥五灵剑、天剑残片、璇玑星图以及天魔经,正因它们的存在,才致使元儿现身,只怕她将长久伴随着道友了。”

被他道出所有秘密,任无恶并不觉得意外,苦笑道:“是否存在一种可能,我会被元儿完全取代。”

元青点头道:“确有此可能,但我坚信道友能够成功渡劫,消灭心魔。”

元儿、玲珑、心魔,任无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心魔大劫竟然是以如此诡异的方式产生的。

心魔之劫乃是合体期修士进阶渡劫期的最后一劫,唯有斩灭心魔,方能踏入渡劫期。

而他人的心魔皆是自身意识、精神的异变,亦可说是自身的另一面。然而,他的这个大劫却是玲珑与心魔的结合体,一个不灭之体与心魔相融,他该以何去斩灭心魔呢?

此大劫恐怕真是要命啊!

而最悲惨的结局并非渡劫失败,形神俱灭,而是被玲珑取代。

想想自己若变成了元儿的模样,那可真是……滑稽可笑!

想到这里,他不禁露出一阵苦涩的笑容,心中暗自思忖:“这莫非又是天魔经、光明真体这些家伙送来的福利?本以为自己的状况已经够复杂了,如今又加上了一个玲珑,难道玲珑的出现也和天帝转世有关,亦或是和黑天帝有所关联?”

他思绪至此,元青忽然开口道:“道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若我知晓,定当为你解答。”

任无恶随即问道:“请问道友,对天魔经了解多少?”

元青答道:“据我所知,天魔经应是天帝转世前留下的一件神物,乃是天帝能否成功转世的关键所在。”

任无恶又问道:“那么,天帝转世是否有黑白天帝之分呢?”

元青笑道:“无论黑白,皆是天帝。道友无需过于在意此点。”

任无恶不禁愕然,呆愣片刻后,苦笑着说道:“道友的话高深玄妙,恕我愚钝,实在难以理解。”

元青道:“我的意思,道友其实已然明白。”

任无恶摇头道:“道友高估我了,我反而更加困惑了。”

元青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再谈论此事了。道友还有什么疑问,尽管直言便是。”

任无恶揉了揉眉心,道:“请问道友,是否知晓我来北离境的目的?”

元青点头道:“道友是为了一颗龙珠而来。”

任无恶神色一正,道:“还请道友成全。”

有龙皇在此,任无恶索性直接向对方讨要起来。

元青道:“还请道友先说说为何非要龙珠不可。”

任无恶便将曲筱筱的情形一一道来,元青听后微微点头,道:“令妹的状况,确实唯有龙珠能够救治。这也是因为道友体内有我族灵力,方能催动龙珠救人疗愈。幽若确实是有心了。”

他忽然说到幽若,任无恶不觉脸色一变,虽然知道自己和幽若的关系有可能已被对方知晓,但想到幽若的身份,他还是难免有些不安紧张。

有心解释一下,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犹豫时,元青问道“幽若还好吗?道友和她的事情能否与我讲讲?”

任无恶稍作迟疑,才缓缓说道:“我与幽若的相识,其实是在人间……”

他思索片刻,觉得既然决定要说,那就一吐为快,于是将自己和幽若的过往一五一十地细细道来。

其实,他与幽若相处的时间和次数都颇为有限,然而说起时却又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