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仿佛飘荡着一阵极轻之叹。随后,她听见了卫岘迎平静的声音:“宋女史误会?了。我并无此意。”
宋楚潍沉默然良久,站了起来起来,福身道:“那殿下好生歇息着,奴婢先行告退了。”
她拎起桌上的食盒,径直走出了这个房间。
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的原因,宋楚潍只觉得胸口闷得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她捶打着胸口,欲排解出这份苦闷。
【宿主,你很奇怪。】
——“我也这么觉得,太奇怪了。”
她使劲摇摇头,暂时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甩了出去。
卫岘迎是个好人,一个救了她的好人,仅此而已。
——“我的定力还是不行啊。”
【宿主,你算是很不?错了,你是我带的这么多宿主中比较清醒的了。】
清醒吗?
宋楚潍自己也不?清楚。
她抬起脸,远方正有几个宫女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宋楚潍下意识转身欲避开她们,却被身后的人给叫住:“宋女史?”
她只好回过头,满腹狐疑地指着自己,“叫我?”
“是。”为首的宫女生得清秀,举手投足大气端庄,像是颇有资历的大宫女。
宋楚潍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大宫女笑道:“宋女史,你莫要惊慌,我们是良妃娘娘派来的。”
“良妃娘娘?”
虽然不常听到这个名讳,但毕竟是高阶的嫔妃,宋楚潍听到四个字还是不免担忧起来。
“对,良妃娘娘想宋女史去她那儿坐坐。”大宫女道。
宋楚潍心中拉起了警铃。
——“坐坐?恐怕是寻仇来了吧。”
【…宿主,你别总是把人想的那么坏。】
——“卫岘迎也算是因我受了伤,良妃娘娘身为他娘,肯定想看看我是个怎样的女子,然后肆意羞辱一番。”
【???】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
“好,劳烦姐姐了。”宋楚潍到底还是规规矩矩地服从了命令。
良妃背后的母族并不显赫,不?怎受昇帝的宠爱,但他看在儿子的份上,多多少少会?给些颜面。她所居的永乐宫一如她本人一般,并无过分华丽奢靡的装饰,唯一能予人深刻印象的就是墙壁上同黄金所雕刻的梨花。
梨花梨花,寓意分离。
它在皇宫中通常都被视为不吉利之花,常与其他花种共同出现。但梨花却在良妃的宫殿墙壁上堂而皇之地出现了。宋楚潍收回目光,敛下心中的疑惑,随着大宫女走进了宫殿。
淡淡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宫殿,四角都被摆放了去热的冰盆,隔绝了外面的热浪,令人心旷神。殿中央站着一位面容姣好、衣着华贵的女子,她微笑着,用打量的目光看着宋楚潍。
宋楚潍反应过来,行了礼,道:“良妃娘娘安。”
“你就是宋丞相的女儿?”良妃上前,伸手扶起她,目光之中满是赞许,“的确是个美人,跟你娘长得可真像。”
宋楚潍愣了愣。乍然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娘亲的名字,颇有些无所适从。
良妃用眼光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她的眉眼,眼神复杂,用怅然的语气道:“都这么多年了。”
“娘娘与奴婢娘亲相识?”宋楚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何止是相识。”良妃的语气一转,笑道:“她当年骄纵跋扈得全京城都识她。”
宋楚潍:“……”原来如此。
所以,她娘亲离家出走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与镇南王青梅竹马,理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她偏偏看上你爹爹。”良妃温热的手搭上她的手背,拉着她在座椅前停下,继而道:“在当时算是下嫁了,可你爹爹疼她,她还真没看错人。”
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爹娘的爱情故事?,这种心情?还颇为微妙。
“来,坐。”
良妃同她坐了下来,道:“本宫这次寻你来,是为了射柳会上一事?。”
果不?其然,这才是正题。
宋楚潍深呼一口气,再?起了身,福身道:“请娘娘宽恕奴婢,将七殿下牵扯了进来,害得他受伤不起。”
“你这是做什?么?”良妃微微蹙眉,“起来,我请你来不是问罪的。”说罢,就要伸手去扶她。
不?是问罪?
宋楚潍脸上浮现出迷惑的神情?,道:“那娘娘是?……”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迎儿的。”良妃抿唇一笑,道。
宋楚潍:???
空气沉默了半晌,良妃又补充道:“我头先想的是,你如今被立为了太子妃,但名衔却虚,定会?在各个皇子中挑选一个合心意的做夫婿,成真正的太子妃。但是现下看来,陛下恐怕不?是这个意思。”
“你大哥入狱,牵扯颇深,二哥恐怕也要去镇守边疆,独留你父亲一人在朝堂周旋,十分艰难。你又是一介弱女子,被送进宫当女官也不?过是为了暂且打消陛下的疑虑,你可想过今后该怎样?”
宋楚潍当然想过,不?过她想的所有结局都是与家人呆在一起,无论是好还是坏。
“迎儿与本宫不?大亲近,同陛下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也因命格的原因,陛下对他也就多了几分怜惜,他若是提了要求,陛下也多半不?会?拒绝。”
良妃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只是,她想错了自己儿子的心意。
宋楚潍沉默少焉,缓缓道:“娘娘的好意,奴婢心领了。七殿下对奴婢的感情?,其实并不如娘娘想的那般。”
“七殿下于奴婢而言,是位善人,好人,奴婢不?敢肖想。”她抬起头,一双眼亮如星辰。
字字句句,都在极力与卫岘迎撇清关系。
良妃叹了一口气,神情?黯然,“是因为李尚书千金一事?吗?若是为这一事?,你不?必太过于在意。”
这事?若不提,宋楚潍还要忘了还有李枝倩一茬。
“本宫当时太急了,也一直在操心迎儿的婚事?,便召见了她。”良妃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很是懊恼,“罢了罢了,还是迎儿自己的心意最重要。本宫只是觉得,他对你跟对其他人有些不?同。”
或许吧,毕竟卫大善人总是爱乐于助人。
“殿下会?遇到自己真正心仪的女子。”宋楚潍如是祝福道。
话音刚落,外边便传来一阵女人的叫声——
“良妃娘娘,我要见良妃娘娘!”
这个声音,宋楚潍再?熟悉不?过,正是良妃方才提起的李枝倩。身为二皇子的准侧妃,她此次进宫不足惊奇。
只是,这个时间挑的好巧不?巧,正好是宋楚潍也在的时候。
良妃拧紧了眉,侍候在外的宫女正步履匆匆地走进了殿内,道:“娘娘,是二皇子的侧妃。”
“她来做什?么?”良妃的声音里已有了愠怒,但碍于宋楚潍还在这儿,不?好发作。
“说是要求见娘娘,有要紧的事?要跟娘娘说。”宫女回道。
“她有要紧的事?怎么不?去求见陛下?倒找到本宫这儿来了。”
良妃对于李枝倩选择当二皇子侧妃这件事耿耿于怀,眼下还生着气。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李枝倩是来为他的夫君求情?的。
良妃身为七皇子的生母,在皇帝面前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只是,她只想看李枝倩是怎么求她的。
“让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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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火。
御书房前,跪着一青衣男子。他的嘴角带着伤,却丝毫不影响其面容的英俊。
老宦官被这毒辣的太阳晃了眼,眯着眼望着他,连连叹气。这二皇子也是个倔脾气的,听闻陛下不?愿意见他,便一直跪在这里,都足足好几个时辰了。
这期间,他也不?是没有通报过,但都被昇帝以在拟旨给回避掉了。
昇帝溺爱二皇子,是整个宫中都清楚的事?。只是,这次二皇子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昇帝最厌恶手足相残——他自己就经历过这种事?,对此深恶痛绝。
老宦官着实看不?下去了,何况这位殿下身上还有伤。他上前劝说道:“二殿下,回去吧,陛下今日是不会?见您的了。”
“父皇今日不见我,我便一直跪在这里,他终会?见我的!”卫岘瑾少年心气,不?服输道。
只有老宦官清楚,为何陛下不?愿意见二皇子。他这是怕自己又心软了,会?失之偏颇。
毕竟,淑妃当年的死对于昇帝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卫岘瑾身上的汗水几欲打湿了衣衫,紧紧贴在肌肤上。他死死地盯着那似乎永远都不会?再?向?他敞开的门,眼前被滴落的汗水模糊,又痒又刺痛。
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咬着唇,用手撑在被太阳烤得炙热的地上,试图以此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门打开了。
卫岘瑾欣喜万分,欲起身,却见走出来的是一名宦者,手上正捧着一道明黄的圣旨。
他就那么僵坐在地,全身上下的血液仿若凝滞住了。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只有那宦者宣旨的声音清晰入耳——
“……朕之二子卫岘瑾无统之才,有构手足之嫌,乃朕教导无方。念之始及冠之年,知错能改,特赐封号承,迁徙曲郢,无令不得还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