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未完全下山,余晖却在渐浓的夜色中悄然淡去,逐渐模糊。
宋楚潍背对着夕阳,饮下了手中的奶酒,冲酒坊中的人道:“就这样了,玉燕要在掖庭待满三年。”
“那可真是极轻的处罚了。”那人笑道。
宋楚潍叹了口气,怅然道:“也许吧。但我隐约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掌酝从酒坊中端了一把小椅子,搁置在走廊上,“你也该敛敛你这直觉了,”她坐下,道,“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管太多亦然。你瞧瞧,跟你同期的宗女史,向来是多听多看少说。”
见宋楚潍不说话,她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人家可被你牵连了不少次。”
宋楚潍嘿嘿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极为满足地眯起了眼,“哎,我也不想的嘛。”
掌酝看了眼天色,觉得时候不早了,突然想起什么,道:“楚潍,忘了跟你说件事,明日你就不用来了。”
“什么?”宋楚潍还以为自己被炒鱿鱼了,顿感心乱如麻。
“清晨跟几个女官商讨了一下,你们应该轮换着来,在各个司里都试一个月,寻出最适合最适合的职位。”掌酝解释道。
“那我明天去?……”
“啊,去敬文阁。”掌酝往后微仰,用戏谑的口吻道:“那里话本子可多了,你可以看到深夜。”
纵使宋楚潍脸皮再厚,被人戳穿了秘密,也不免脸颊发热。她揉揉鼻子,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又不是一直看。”
掌酝道:“是是是,宗长玉记得不属实。”
宋楚潍:“……”
摸鱼怎么啦,摸鱼使她快乐!
这是在司酝司的最后一夜,掌酝也不给她安排什么工作了,甚至还提前了半个时辰放人。
宋楚潍边伸着拦腰,边往外边走。这脚刚踏出司酝司,她的眼就被墙边站着的少年吸引了。
朗朗月华下,卫岘迎的面容温华如玉,身姿挺拔。他听到动静,偏过脸,清澈的眼眸落在她身上,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道:“宋女史今夜出来的有些早。”
宋楚潍就站在离他几尺远,依稀可闻见他衣袍上凛冽的香气。
她避开他的目光。
虽然吧,这人是个渣男,但这脸、这身板、这……都是男主配置。可惜了,可惜了……
宋楚潍在心里连连叹气,面上却波澜不惊,甚至可以用正经来形容。她恭敬道:“不知殿下找我何事?”
“路过,还个东西。”
说罢,卫岘迎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本书籍,递至她跟前,“五哥说他拿错了一本书,我恰好路过此处,便替他还了。”
宋楚潍看见书封面的那一刻就了然了,忙接过,道:“劳烦殿下了。只是……”
“嗯?”
“五皇子怎知是我?”
卫岘迎想也未想,道:“他说,看样貌举止像是官宦千金出身。”
“原来是这样。”宋楚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朝他微笑,道:“多谢殿下了。”
她笑起来时,嘴角会起漾起两朵梨涡,让人不自觉地跟着嘴角上扬。
卫岘迎看得心情甚好,却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望向旁处,道:“宋女史早些回去吧。”
宋楚潍早就在等这句话了。她方才就一直觉得卫岘迎笑得阴阳怪气,怪瘆人的。乍然听见这话,语气中都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快乐:“那,奴婢先告退了。”
她低着头走着,小碎步也逐渐变为了狂奔,仿佛身后站着的那个人随时会飙出七十迈的速度,跟她来一场“速度与激情”。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宋楚潍捂脸,丢掉了这个越跑越偏的羞耻想法。现下,她应该去思考,他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笑?难不成...是因为她发现了他和玉燕的秘密,害怕她把秘密散播出去,在心里已经计划好了如何杀人灭口?
我呸,开始还说什么“宋女史今夜出来的有些早”,莫非他已经派人盯上了她数天,就等计划实施了?
这种人渣,还是要离他远些。
然而,卫岘迎并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望着宋楚潍狂奔得六亲不认的背影,眼神温柔而明澈。
躲在树干之后的卫岘容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试探性地问道:“走了吗?”
“走了,五哥。”他回头,道:“你既是想见她,何必非要我帮你交还。”
“阿迎,我...我看你帮得也挺开心的。”卫岘容眨了眨眼,道。
“...有吗?”
“那...那当我看错了。”
……
这一路,兄弟俩沉默无言。
卫岘容想着适才那二人的对话,越想越不对劲。
他什么时候说过“看样貌举止像是官宦千金出身”了?他说的明明是,那个女史生的好看,笑起来有一对小梨涡,很热心肠。
当时,卫岘迎闻言便道了句“宋丞相之女,宋楚潍”,他也没多想,为什么说的这么模糊,卫岘迎还能认出来。
卫岘容停下脚步,视线定格在前方的弟弟身上。卫岘迎发觉身旁少了一个人,下意识回头去望他,目光中透露着疑惑。
“五哥,怎么了?”
“阿迎,你是不是认识她好久了?”他本就苍白的脸在此刻又白了一度,目光之中隐隐含着期待。
卫岘迎微愣,笑道:“不算久。上次我不是去了灵宁寺吗,那是头一回。”
“你邀请她去的?”卫岘容问。
“我跟在二哥他们身后凑个热闹罢了。”他轻松道出理由,倒叫卫岘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他这个弟弟,跟其余兄弟都不一样——估摸是受那命格的影响,从不去跟他争什么。他还是太子时,处处提防着旁人,唯独卫岘迎。
卫岘容只当自己想太多了。这么多年来,还是这样让人讨厌的性格。
“二哥虽娶了侧妃,但仍对宋女史青睐有加。五哥,你还要加油才是。”卫岘迎甚至还开玩笑宽慰他。
破天荒的,一提起这种事情就会脸红的卫岘容磕磕巴巴道:“我..我会努力的。”
“是嘛。”他低头,脸上不知是笑,还是别的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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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当空照,楚潍很苦恼。
宋楚潍不知自己昨天和卫岘迎交谈的画面是被谁看见了,还被加以润色,传播得那叫个绘声绘色、沸沸扬扬。
而身处八卦娱论漩涡中的女主角,却对她和卫岘迎不清不楚的爱恨纠却毫不清楚,甚至听闻了好些个版本,头都大了。
她正坐在座席间,周边是叽叽喳喳炒作一团的少女们。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那便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宗长玉见状,特地把位置挪到宋楚潍身旁,摊开了书,问道:“她们在说什么?”
“哎,我与卫岘迎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呗。”她有气无力地答道。
宗长玉发自内心地嘲笑道:“什么跟什么,你有能让七殿下把持不住的魅力?”
“哇,宗长玉,你最近嘴可真欠啊。”
“彼此彼此。”
身后的议论声愈演愈烈,生怕宋楚潍聋了似的。
“哎,你们说,这是谁攀上谁了?”
“我都迫不及待想知道谁先克死谁了。”
宋楚潍忍无可忍,一拍桌子,面目狰狞地为自己辟谣——
“一直很尊重七皇子,没恋爱,没纠缠,没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