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身宴已进行到一半,宋楚潍喊价喊得那是个焦渴难耐。她端起茶杯,猛喝几口水,身边的公子突然凑了过来。
“小兄弟,你方才跟人抬价那么多次,可一个姑娘都未赎到,我都替你尴尬。”他的语气里带着调笑的意味,细听还有些许冷嘲,像是在看她的笑话。
“兄台此言差矣。”宋楚潍玩弄着手中的折扇,一双眼晶亮:“不要在乎结果,过程才是极为重要的。”
“我只觉得你心不在焉...其实,你也是为了玉燕来的吧?”公子一副早已把她看穿的神情,还拍拍她的肩膀,唉声叹气道:“百香楼的姑娘身价都不低,玉燕好歹也是个花魁,少说也要五百两起步。”
“五..五百两?”
宋楚潍惊了。她适才跟人抬价,都是几十两起步,成交价也都在二百两左右,这一下就要上五百两……不过对方是个花魁,恩客应该不少。
公子见她如此惊讶,不免挑眉表示怀疑:“你莫非是不常来,不知这身价?”他又端量了她许久,瞧她身板单薄,生的又矮小,立即露出恍然的表情,特意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不会还在学堂上学吧?从家里偷溜出来的?”
“我只是看起来稍微稚嫩了些。”宋楚潍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眼眸聚焦在台上姑娘们的身上,道:“别看我这样,我家那位母老虎可是蛮不讲理,这不,就出来找找新鲜。”
“哦?”公子道:“我不信。”
“爱信不信。”
宋楚潍也懒得跟他继续交谈下去了,毕竟,言多必失。
玉燕姑娘是在压轴出场的,作为百花楼曾经的花魁,她自然同那些热情似火,酥.胸半裸的姑娘不同。她戴着面纱,眸如含着一汪清水般明澈,眉目间隐然有着闺阁小姐的书卷气。白色衣裙及地,捧着一把琵琶,哪里像什么风尘女子,倒活脱脱像个仙女。
还不等玉燕坐下,台下便有人开始叫价了。
“五百两。”
“五百一十两。”
……
状况激烈,看这势态,没个一千两还就无法收场了。
宋楚潍放弃了这次叫价,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座椅上,看着众人为红颜争得头破血流。只是,在众多粗狂的男声中,时不时地夹杂着几声细微的少年音——准确来说,应该像伪男音失败的女声。
“七百两。”林淇如叫喊的声音很快被压盖了过去,她又不服输地叫价道:“八百!”
姑奶奶,哪有一次比上一次高一百两的叫法啊?
宋楚潍捂脸。不过也多亏了林淇如的财大气粗,那些叫价的男人也抬高了自己的价格,开始五十五十一叠加。就在玉燕姑娘即将以高达一千五百两的价格被某位公子哥赎回去做妾时,一道清朗悦耳的男声自二楼灌下——
“两千两。”
众人呆滞了片刻,下意识抬头去寻这声音的主人。只见二楼正中央雅间的窗被人轻推开,几位半束发的少年映入眼帘。
凭这个特征来看,他们的年龄应都不过二十。推窗的少年身着青衣,气质温文尔雅,因隔得稍远了些,只能隐约判断是个面如冠玉的美男子。
这身青衣,好像在哪儿见过。
宋楚潍一时想不起来,也就作罢。常年混迹在百花楼的男子们未认出青衣公子是谁,倒是眼尖地认出了青衣公子对面的人,不禁向身边人求证道:“啊,那个是宗将军的嫡子吧?”
“诶?好像是,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害,应该是来这里抓他那个不争气的堂弟来了。”
宗将军的嫡子?
敏锐地捕捉到这六个字眼,宋楚潍再次猛地抬起头。
青衣公子的对面,坐着一位黑衣少年,浑身散发着刚正不阿的气息。他似身处舆论漩涡却不被影响到的正道的光,让人见了就自惭形秽。
他就是宗易冬,原著中虽钢铁直男、但最会无形撩人的宗易冬。
男主来得太突然,加之宋楚潍忙着在人群中搜寻林淇如的身影,以至于她压根没察觉到有人盯上了她。
一双清润的眼正越过人群,牢牢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
玉燕姑娘最终以两千两的高价,被那位从天而降的青衣公子赎了身。
这一举动,不只让台下唏嘘,雅间内的众人也是讶异不已。宗易冬不禁抬首,望向对面正怡然自得品着茶的青衣公子,语气听不出是诧异还是疑惑:“七殿下居然会为一个花魁赎身。”
听到这个称呼的宗正维傻眼了。眼前的青衣公子才不是什么同他一般出身的“容公子”,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七子,卫岘迎。
卫岘迎收回视线,看向侯在食案旁的小厮神,道:“备好银子,请陈妈妈上来。”待小厮领了命后,他才对上宗易冬的眼,微笑道:“宗公子,在外我可不是什么七殿下,愿为美人一掷千金便也就掷了,不讲究那些规矩。”
只可怜宗正维,在这些人之中最无权无势,还不是家财万贯。喜欢的花魁被人抢了也就罢了,还是被这样的皇族以高价抢了!他默默攥紧了拳头。
卫岘迎注意到一脸苦相的宗正维,便问道:“宗四公子可是心悦玉燕姑娘?”
宗正维在心中埋怨着此人的做法,忽听他唤自己,也是个冲动性子,一口气不吐出来不痛快,直接道:“七殿下,您就不怕这样的做法会葬送了玉燕姑娘的一生!”
此言一出,在场其余人俱神色一变,皆是未料到他会说出这般话。宗易冬的脸瞬间冷若冰霜,大声呵斥着堂弟:“正维!”
宗正维说得痛快了,但一想到卫岘迎毕竟是皇子,一气之下不知会对他做出什么事,就忽然怂了。
但怂归怂,他的神情却是毫无畏缩,昂起下巴,直面卫岘迎,道:“在下不觉自己说错什么,七殿下的命格,在座的兄台可是都知道!”
卫岘迎淡淡一笑,对此置若罔闻。
俗话说“男怕孤辰,女忌寡宿”,不止在座所有人知道,可以说全京城都清楚,卫岘迎的命格恰好是前一种,命里克妻,注定孤独一生。
若不是当年圣上得子喜悦,非要请神算为刚出生卫岘迎算一卦,还是当着全朝文武百官的面,想必也不会闹得全城皆知,至今未敢谈论终身大事。
宗易冬与卫岘迎不熟识,只是先前在宫宴上打过几次照面,摸不清后者的脾性,不知他是否生气了。正要拉着宗正维道歉,却听卫岘迎道:“不必了,宗公子,我从不在意这些。”
卫岘迎偏头去看宗正维,解释道:“宗四公子,你误会了。不是想将玉燕姑娘据为己有,只是有人拜托我罢了。”
宗正维闻言,也不好意思再去细细追问是何人拜托他帮玉燕赎身的了。宗易冬冷漠的目光一扫过,宗正维便低下了头,道:“殿下好气量,是在下莽撞了。”
卫岘迎摆手:“无妨。在外称呼我容公子即可。玉燕姑娘从今往后就是自由之身了,你若真心心悦她,只管去表明心意罢。”
提起这个,宗正维就萎了。他也想啊,可他哪儿敢啊。
“容公子说的对。”宗易冬附和着,径自起身,一手扯着宗正维的衣袖,将后者半拉扯起来道:“那我同正维先告辞了,公子请继续。”
“宗公子慢走。”卫岘迎颔首,闲适地把玩着手上的茶盏,嘴角浮着浅浅的笑意。
宗易冬走出雅间,刚一转身,一个娇小的身影快速穿过人群,闷头一撞,直接撞入他的怀里——
“啊!公...兄台,对不住!”林淇如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低着头连声道歉。
抬头望着楼上发生的这一幕,宋楚潍当场如鲠在喉。
方才有几位叫价不成的公子哥见林淇如生的矮小,还在这儿一个劲儿地跟他们抢女人,一时不爽,想对其大打出手。虽被旁人拦下了,但林淇如也是个不怕事儿的主,当即道了句“还不是你们不够有钱”,几位公子哥深觉被挑衅,冲破阻拦就要打她。
再然后,林淇如跑到了楼上,居然还准确无误地撞进了宗易冬的怀里!
宋楚潍的瞳孔立刻遭遇一场地震,暗忖着也就只有女主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要是换成她,或许就会当场被打死了。
眼见宗易冬将林淇如护到了身后,与那几个挑事的公子哥对峙着,不知在讲些什么,宋楚维选择转移视线,从楼梯另一侧溜回自己的雅间里了。
“琉莲,赶紧收拾收拾,得快点走了。”宋楚潍抄起自己放在榻上的衣裳,钻到屏风后,道:“你哥来了没有?”
琉莲往窗外环顾片刻,看见熟悉的马车后,道:“来了来了,大小姐你快点!”
越催越急,宋楚潍随意把衣裳往身上一套,戴好斗篷,随即便和琉莲从雅间冲了出去。好在客人们已经走了一些了,二人才算一路无阻地来到了马车前。
宋楚潍拍打着胸脯,准备上车后同琉莲唠唠适才发生的一些事。她一手将布帘掀起,等看清车里的人时,笑容霎那间僵在了脸上,面无人色。
她颤抖着声音,低声唤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