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火的原因,不是电路老化吗?”说这话的人存在感太低了,低到旁人觉得这话可笑却都没有多分他一个眼神的地步。
线路老化引发火灾是官方给出的调查结果,刘老依然记得,在这个结果公布的当日宫九歌的反应,真的是不管不顾的冲出去要一个结果,那疯狂失了智的模样,与她往日在人前营造的形象大差行径。
宫九歌淡淡道:“在场的都是明白人,看得懂里面的弯弯绕绕。私仇暂且不提,便是于公,也没有让人骑在脖子上打的道理。”
“这件事,查出来证据,那就按证据论处,如果查不出来,呵,”宫九歌轻轻地笑了声,“那就只能按我们自家的规矩来了。”
宫九歌的话于情于理都挑不出差错,先不说砸进去的两个人和她关系怎么样,就是那二人在这体系中的占比都不是一句两句话能概括形容的清的。
位置最靠近宫九歌的一个中年男人表态:“我认为老板说的没错,这次是对方先下手在前,若是到了这份上还畏畏缩缩,也不用在道上混下去了。”
有了这人开头,结果毫无疑问。
等会议告终后,人相继离开,就只剩下刚刚说话的中年男人,他也是宫九歌来这里的理由。
等最后一个人出了门,中年男人方才道:“你这一年整去了哪儿?”他是不信那所谓的绑架的,为什么?他好歹是看着人长大的,对她的性情处事都有一定了解,要真是被人绑架了去,宫九歌在出来的那一刻绝对会搞个大动静出来,报复的同时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哪里会这么平平淡淡地处事!
宫九歌知道眼前人的身份,虽然位置不高,但是确实是上面那位授予代行权的人,就是宫九歌都不想把人得罪。
宫九歌:“心情不好,出去走走。”
中年男人点头,算是认了她这说法:“我过来是授了先生的意。”众所周知,能让眼前的人叫一声“先生”的人,只有上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位。
宫九歌“嗯”了声:“是有事安排给我么?”
中年男人摇头:“先生说你刚回来,多注意休息。”
宫九歌听到这话免不得多想。什么意思?是她的行径引起那位不满要出手干涉了?
中年男人似乎是想解释一句,但是那位尤其这句叮嘱他不必多说,男人将出口的话收了回来。
宫九歌没注意到对方的神情,而是想起来另一件事:“想起来,我认识您有十几年了吧?”
中年男人听到这话,眼神温和不少:“是啊,已经这么久了。”
宫九歌身体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呈现一种无形的放松姿态,看着多了些孩童的稚气:“记得不懂事的时候得了您不少照料,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就是您安排了一家富户领养我。”那时候她待得环境水深火热,对方的安排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中年男人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宫九歌还记得,其实当时的他也就是个小喽啰,后来也是多亏了那位的扶持,况且当时能做到将人领养带出去的,可不是在这里说得上话就行的。
“可惜了你不肯去,当时害怕的拉都拉不动,攥着那俩小子的胳膊……”中年男人失笑,接着又想起来什么,没说下去。
当时站在一起的三个孩子,眼下只剩一个人了。
宫九歌倒是不在乎,她笑说:“我记得当时不是因为害怕,是到了中午会有人来发糖,我担心走了就吃不到了……那时候和他俩感情还没那么深,就怕俩人冒领了不还我。”
中年男人很想说你当时要是跟着走了会要多少有多少糖,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事实就是宫九歌没走,收养的人没强留。想起那位当时的授意,男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先生,人的背景都打听好了,家里做生意的,夫妻两个恩爱,因为男方问题没有孩子,小姐过去会生活的很好。”何况还有他们暗中帮衬,怎么都不会让人受委屈。
光从窗外照进来打在椅背上,听这话的人整个人没在阴影里。
“那就去安排吧。”
中年男人听着这句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话,眼里不自觉带上了担忧之色。
“先生舍不得小姐,为何不让她留在这里?有您的吩咐,没人会对她下手的。”
“宋旭,你要是有个宝贝女儿,你是想她在你眼底下事事不如意,小小年纪就要接受这些成年人都排斥的东西,还是把她送出去,在普通人家里过的像个小公主,要什么有什么,受尽宠爱?”
宋旭听得出来,先生是在很认真地问这个问题。
他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道:“这,我当然……我还是想尊重小姐的意见。”话是这么说,但宫九歌的年纪还太小了些,这问题问给她怕是都听不懂。
宋旭重新说:“不如等小姐再大些再做决定。”他私心是想人留下来的,毕竟先生每天忙得连个空闲都没有也总要去看看小姐,人突然就走了,这……宋旭代入自己都觉得这件事太难受了,几乎是瞬间抽走了人的全部期待,一点念想都没留。
椅子上的人沉默片刻,任宋旭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最后闭上眼,挥了挥手:“把人带过去吧,九歌要是喜欢就让她去吧。”
宋旭不知道自己当时听到这句是什么想法,只记得心头一酸,最后却只能轻手轻脚出去,将门给阖上。
然后就是宋旭带人过去的环节了,那对夫妻看到孩子长得乖巧可爱,瞬间就喜欢上了,哄着想把人带走。宋旭是怎么想的不说,但他绝对不会违背先生的意愿,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宫九歌不肯。
向来乖巧伶俐的孩子一句话都没有说,挣扎着要将手从那对夫妻手里抽回来。
宋旭怕他们伤到孩子,上前将人分开,宫九歌一经挣脱,立刻跑到小伙伴身后瑟缩着不肯露脸,谁劝都没用。这件事只能以失败告终。宋旭没料到的是,十几年后,宫九歌给出的理由竟然是这个,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事实如何就只有宫九歌自己知道了。那个小小一团毫无危害的小白团子当时在想什么呢?
宫九歌之所以对那件事印象深刻,是出于某种求生本能留下的深刻记忆。和她一起的候选人不多不少,总共十个,这时候已经有了伤亡和小团队,宫九歌也是在一次意外中才和另外两个小孩有了共识,直白来讲就是,她不敢落单。年纪小归小,但人不傻,宫九歌呆在十个孩子的队伍中就是候选人,一旦落单就是羔羊,任人宰割。她不久前才亲眼目睹了一场血腥,在她眼里,那就是落单的下场,所以,不管那对小夫妻有多么的平易近人,温柔亲切,宫九歌心里也只有忌惮和警惕,怎么都不可能跟着走。
事实上有这种觉悟的真的不多,所以他们活到了最后。
当然,或许这不叫觉悟,宫九歌本来可以活得很好,在有鲜花和洋娃娃的童年成长。
这个秘密就连壹和柒都没听宫九歌说过,眼下她自然也不会说出来。
宫九歌想起来还有些乐,问宋旭说:“那时候太小了,记不清了,现在想想也很奇怪,这里的人怎么还能被外面的人挑出去?”
宋旭手指微不可查地抖了抖,他自若道:“确实太久了,记不清了。”
明明二人上一秒还在讨论细节,不过双方这话一说出来,却是谁都识趣没再问下去。
宫九歌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话说回来,宋叔认识的人多,九歌想找两个人,不知道宋叔愿不愿意帮忙?”
在宋旭的注视下,宫九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有字的那一面扣下,慢条斯理地推到对方面前。
宋旭还真想不到宫九歌要找谁,毕竟这位大小姐的能耐他也是知道的,你完全料不到她会有有求于人这天。这么想着,宋旭将卡片翻起来,清隽的字体映入眼帘,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两个人名——
宫铭。
姬忘姝。
等在楼下候着的吴宁看到宫九歌下来,窜下车开了车门:“老板,你搞定那些老东西了?”
宫九歌懒洋洋地斥道:“没大没小,那是长辈。”
吴宁嘴上应着,心说你当时大杀四方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车在回程的路上不可避免的有路过了那栋废楼。
“开慢点。”宫九歌说。
吴宁乖乖将车速放慢。
宫九歌忽然叫了他一声:“吴宁。”
吴宁一个激灵:“老板!”
宫九歌眼神在哪栋楼上徘徊,听到吴宁应了,她漫不经心道:“五个月时间。”
吴宁:“嗯?”
宫九歌:“我给你五个月,找人把这栋楼装修好,和原来一样。”
吴宁在放缓车速那会儿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眼下这预感在他眼前成了真。这里发生过一场大火,烧死了老板最放在心上的两个人,眼下老板要重新将大楼装修好,还要和原来一样?这是要做什么?!
吴宁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说:“老板,别说五个月,这事儿交给我五个星期就能完工啊!”
宫九歌笑了:“就五个月,修精细些,给你时间,也给我时间。”
吴宁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听到她笑,心里悚的很,但脸上不敢露出来,开口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