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伪装到场的那离遵都真切地感觉到了水汽贴近肌肤,毛孔张开,轻松自然的感觉。
这也是假的?可她是怎么做到的?法阵普及不到的地域,眼前这幕宛如神迹再现。
不知情的乡民争先恐后地靠近祭天台,想要离得近一点,再近一点。宫九歌眼角余光瞥到几个不动声色的乡民,对那离遵使了个眼色。
那离遵做了个手势回应,同时退居人后观察。
宫九歌指下轻点,将法阵全面启动开来。
“扑通”“扑通”一声接着一声,数十个乡民跪倒在地,动弹不得。其余人看着这一幕,惊慌着想要过去将人扶起来。
宫九歌在祭天台上居高临下,开口说:
“此仪式乃祭天净化,这些人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尔等莫要靠近,待我施法。”
旁人一听,迅速走开,将跪倒几人都让了出来。
一声窜天猴响,是原珂那边发消息来了。宫九歌的仪式此时也进行到了后面,细如牛毛的雨丝在这方天地降下,乡民们纷纷张开双臂,不想错过分毫恩泽。
他们有多久不曾见过下雨了!果然是神灵在世。
那离遵也被宫九歌这一手惊艳到了,雨水滴在他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水痕,眼前水雾朦胧,这是在枉城绝对不会出现的风景。
他听说江南湖岸每逢雨天便是烟水蒙蒙,如诗如画。眼前仿佛出现了翠色,那抹绿油油的风景象征着勃勃生机。
那离遵猝不及防对上宫九歌的视线,匆忙转过头,堪堪来得及抹去那入骨的痴。
使眼色示意是时候会和原珂的宫九歌:……
他这是看到没?
“尔等心中杂念已除,现在可以回家去了,”说着,她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剩下的,吾还要驱邪降灵,保佑他们安康。”
乡民们都恋恋不舍,但是巫师都发话了,他们也只能先行离开。
那离遵后知后觉她的意思,待乡民离去,便装的王宫侍卫将阵内困着的人团团围住。
这些人这时候才明白,这所谓的仪式就是冲他们来的。
宫九歌从祭天台上一跃而下,衣袂翻飞。她看着从小径押着人过来的原珂,让他先把人放到法阵中。
原珂看着押过来的人一个个相继跪下,啧啧称奇,绕着走了两圈,靠近祭天台。
“你这法阵……”有点意思。
“扑通”一声,原珂话没说完,跪了,嘴边的话也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宫九歌:……
那离遵:……
宫九歌不忍去看那离遵是什么表情,上前将人拎起来。
“好好看路,”说着她又扯了旁边的人一把,“把这些人先都带回去,动静小点。”
原珂经她一拉,站了起来行动自如,后面那个照样动弹不得。像是如宫九歌所说,原珂只是不小心摔了而已。那离遵收回视线。
等将这些疑似被鬼灵控制的乡民带走,原珂默默地靠近她,并排而行。
“你这法阵是怎么回事?怎么对我都有反应?”
宫九歌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原珂:……
原珂:“可我比他们强。”能占据强大体魄的魂灵,哪是这些尚无人性的鬼灵可以比拟的!
宫九歌:“所以你是靠近法阵中央才出的事。”而且你若是肯注意一点,兴许都不会出事,还是因为小看了她这阵。
原珂看着前面拉开一段距离的那离遵:“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如果智商在正常人范畴内的话,”宫九歌坦诚说,“应该是看出来了。”
原珂不顾她的嘲讽,幸灾乐祸道:“你出了手,他指不定以为你有什么图谋,比如和我一伙谋逆枉城什么的。”
更甚,那离遵可能会怀疑,宫九歌是他恩师的女儿这个身份也是假的。
宫九歌:“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不了事。”真要有什么差错,枉城首当其冲,便是再怎么有问题,那离遵也得先撑过当下。
“不过,”宫九歌由衷说,“我这坎儿先不说,你是真的得当心了。”占了人家大将军的身份,想想那离遵都不会就这么罢休。
他们之前便接过去一批孩童,但是这些孩子经过检查后都非常正常。反而是今天带回来的这些,宫九歌从中间挑了几个人来问询。期间赤厌晨提醒她。
“鬼灵不像魂体,他们与旁人的关系更像是寄生,接纳寄生躯体的记忆,控制身体,将被寄生者的念想无限放大扭曲,最后已血腥结尾。”
“念想?”宫九歌问,“你是说他们的异端行径都是源自本身的感情?”
赤厌晨:“可以这么说。喜欢的人,厌恶的人,最后都是同一个下场。”常人的情感往往是喜爱大于憎恶,所以一旦被鬼灵寄生,伤害到的都是自己的挚爱之人。
“尤其旁人往往还察觉不出来被寄生者的异常。”等到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鬼灵越强,能选择的寄生体就越强。”
宫九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被寄生的人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赤厌晨笑了:“谁知道呢。”
宫九歌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脸色有点难看。看着自己杀死自己最在乎的人,可却毫无办法,亦或是被别人动手杀死的时候,连句解释都做不到。
“听你这么说,那看来目前是没有剥离寄生的方法了。”
赤厌晨道了句“是”,他说:“这和绝症是一个道理,一般人不会得,得了的治不了。”
这个解释倒是简单粗暴。
“当年之所以对付鬼灵轻松,是因为当时天赋异禀,生来便有灵田的人不少,鬼灵队伍不等壮大便被中途打断,夭折在了襁褓里。所以,鬼灵究竟会发展到哪一步旁人根本不得而知。”
当年的封印,封印进去的不仅仅是鬼灵,还有被鬼灵寄生的人。几百年过去了,人连骨骸都不曾剩下,鬼灵却有愈演愈烈之势。
“鬼灵可以人为操控吗?”
“不曾听说。”
宫九歌越往深想越是恐极:“所以神王阁是想做什么?和整片大陆同归于尽?”
赤厌晨适时点醒她:“人为或许操控不了,可谁说他就是人了?”
同样的名字,同样的身份,如果对方是鬼灵,那就再明白不过了。
宫九歌:“没证据。”
任你想法千百般,没证据。
“不过也不需要证据,”宫九歌自语,“确定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就好。”
赤厌晨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你想做什么?”
宫九歌:“不是我想做什么,是扈堤乡这事儿一经传出去,神王阁想没动作都不行。”首先对方并不将枉城放在眼里,其次,出师未捷身先死,她就不信对方不来要人。
那离遵差人传了信过来,说抓来的人都已经安顿好了,让她过去看看。
宫九歌问:“一起?”
赤厌晨本能想应下,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不了,我还有事。”
宫九歌没察觉不对,随传信的人离开。
那离遵问她有没有办法将鬼灵从这些人身上剥离出来,毕竟他们明面上还是普通的乡民,封印一事不好说出去,若是就这样将人关押,多少得有个像样的借口才是。
宫九歌:“目前还没办法。”
那离遵嘴唇动了动,看那模样是想问些什么。
宫九歌将自己的想法托盘而出:“如果我猜的没错,神王阁近几日会出手。先不要妄动,不管对方知道了什么找上门来,都要咬死不认,目前还不适合撕破脸。”
“把这些人都安排好,除了信任的人,都不要告知下落。”
那离遵:“就这么瞒下去?”
宫九歌摇头:“剩下的我来,你负责看管这些人。若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我会找你帮忙。”
那离遵听这着似曾相识的话语,透过她看到了熟悉某个长者的身影。
“你不该掺和进来的。”他说。
宫九歌笑了:“王上若是信任我,便不必介怀这些。我是愿意的。”
那离遵也笑了。
若是你还不曾心有所属该多好。
如宫九歌所料,扈堤乡少了乡民,不日便有神王阁的人前来调查。若是宫九歌在场,怕是认得出来这兄妹二人,赫然是当初在宫家的酒楼里吃饭但是钱没带够的兄妹,宫九歌当日还曾邀请对方拼桌。
乔青榴一袭嫩绿衣衫,脸庞尚且带着几分稚嫩。
“王上可知,几日前扈堤乡来了几个江湖术士作法,借着神王阁的名义,当众带走壮丁二十七人!”
旁边乔青榴的兄长点头,补充说:“而且这二十七人至今未归。”
那离遵早有托词,从容不迫地应答:“两位使者为了此事风尘仆仆地赶来,孤承了神王阁的这份人情。”
“至于扈堤乡一事,实不相瞒,孤也是刚收到消息不久。”
这便是不知情的意思了?气场稳如磐石,又道:“那些骗子端的是神王阁的名义,神王阁因此名声受损,不知此事王上要如何交代?”
那离遵冷笑,这是把枉城当做他神王阁的附庸了?连个门下小辈也敢这么和他说话!
“这便是你神王阁的处事之道?”那离遵冷笑反驳,“有人自称神王阁特使来我枉城境内作法,还带走了人,此事,孤尚且在盘查中。却又不知掺入此事的神王阁,是否也该拿句话出来!”
到底是枉城的当权主事,那离遵一怒,连气氛都凝重不少。乔青榴脸色难看,也郑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