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奴婢怕辜负娘娘期望, 虽然走了,但又充作宾客,混在人堆之中。谁知方才天还不亮, 晏相便已离开了国公府。”

新婚之夜,新郎趁夜便离开了婚房, 当时宾客还没散去, 喝得酩酊大醉的, 才歇下了。

国公夫妇俩本就年事不小了,还要照顾这一大家子人,忙得是不可开交, 便没留意, 直至晏准离了府, 两老才反应过来,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 差点儿没厥过去,当即发了话:“找!派人找!把晏准给我捆回来!”

也是听到了这里, 清毓大惊, 想着立刻回来禀告皇后。

“奴婢回来时, 那国公府差点儿就快乱成一锅粥了, 还是老太君出面, 说了一番场面话, 方平息了此事,后来国公夫人入了婚房, 同新夫人说了什么,那便是谁也不知道了。奴婢见天色快亮,才赶着回来与娘娘说上这些。”

岳弯弯尚在惊怔之中,想着那日晏相答应婚事的时候, 元聿也是又再三试探过的,晏相并无半分不情愿啊,看着倒像是对冷大人情深义重,这婚成得丝毫不勉强。为此,她还因为陛下这个媒人当得好,狠狠夸了元聿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晏相他其实不喜欢冷大人?

“清毓,晏相深夜离开,是为着什么,没有人知道吗?”

清毓摇摇头,“奴婢不知,好像说是晏相和新夫人在新房里发生了口角,两人一言不合,晏相大人就出来了,听说他出来时衣衫齐整,虽然待了很久,却看不出是否已经……”清毓面颊微红,却是说不下去了。

她赧然地垂着螓首,让岳弯弯见了,也只好不再多问了。

既已成婚,那就是别人的家事了,外人再多插手那就不便了。

想来两三日后,冷大人会回门的,说不定那时又和好了呢。看看她和元聿,三天打两天好的,年轻小夫妻么,不就是这样。

正想着,忽听见深宫内殿的帷帐之中,传来瓮声瓮气,犹若梦呓的沉嗓:“弯弯……”

是陛下在唤她了。

岳弯弯立刻起身,对清毓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快些回去歇了吧。”

“诺。”

等寝殿的门再度阖上,岳弯弯才迈着艰难的步伐,急促朝着元聿奔去。

等上了床榻,还没扯上轻薄如云的芙蓉并蒂纹大红锦衾,人便被陛下隔着被子压到了帷帐深处,身后教她方才捱不住时扯歪的金钩又摇摇欲坠起来。岳弯弯嘤咛一声,口中娇呼着求饶,元聿见她粉腮挂汗,眼底微微泛青,看似疲倦不已,方才放过她。

只是又不能甘心,“皇后方才竟然还有力气下床,是朕伺候得不周到?”

岳弯弯脸红,骂他:“下流。”

“呵,还有力气骂朕。是真该好好收拾了。”

元聿作势要扑上来,一把就握住了她的皓腕,岳弯弯见他来真的,而自己是真的还疼痛,忙高挂了免战牌,一条玉臂举得高高的:“不要!不要了!陛下,我认输,弯弯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元聿失笑,只是吓唬她而已,于是只将她的小手送到头顶,俯身亲了亲她的红唇。

岳弯弯好不容易才挣脱出小手,手掌轻轻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细声细气地说道:“江太医之前开了方子给我调理身体,我一直都在喝,如今好得差不多了。一眨眼,小青鸾都快一岁了。聿哥哥,我要再为你生一个孩儿……”

元聿心弦震颤,刹那之间,俊脸腾出了大团的红热。

但皇后犹若不察,自顾自地说着:“这是为了缓解你的压力,当然,也是为了缓解我的压力。不过你得答应我,要是生了儿子,我以后都不想再生了,你看成不成?”

说完这话,她又皱了眉头:“生孩子真的好痛的,我生青鸾的时候,你不在!”

男人不再,想找个人撒娇求抚慰,却无人可以找,她那时痛得死去活来,偏偏产婆不管一个劲儿催她使力,她仿佛把这辈子全部的劲儿都在那晚上使完了。

元聿搂住她的身子,骤然收紧,心口亦是一紧,竟有些疼了。

他那时被几个老臣绊住了脚去晚了一步,不知她遭了多大的罪,承受了多少苦楚,如今怕是有了阴影了。

那时,他该有多混账,令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

一想到翠微山差点儿失去皇后,元聿心有余悸,那种不安之感至今还没有完全消散。

他握住岳弯弯的一只柔荑,打在自己的胸口,岳弯弯诧异要缩回小手,却被他不容置疑地坚定握着,道:“弯弯,是我那时混账,无论有什么事,都该守在你身边,日后定不再犯了。”

岳弯弯睁大了杏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从男人的脸上,只看出一片深情和认真,她忍不住反问:“你说的?”

“君无戏言。”

岳弯弯欢喜了:“那你亲亲我!”

元聿凤眸微弯,温柔地朝她亲了过来,岳弯弯趁机搂住陛下的脖子,整个人似八爪鱼困在了他的身上乱扭,“陛下你要再骗我,我可不依!”

元聿舒了口气:“绝不骗你。”

“嗯,那我就给你机会喽,我相信你!”

岳弯弯咬了陛下的脸肉一口,怕他疼,又照着两排整齐清晰的牙印呼了两口,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的陛下继续困觉。

元聿摸了摸脸上残留的小皇后的口水,一时语塞,又感到无比好笑,唇也不自禁绽开了些。

耽搁了太久,元聿疏于练功,感到筋骨都松散了些了,为此,他又恢复到了闻鸡起舞的状态里,不到天亮,便从皇后又香又暖烘烘的被窝里钻了出去,到御园去练功。

一番激烈的活动之后,整个人犹如泡在了汗里,回朱雀宫洗了个澡,皮肤吸收了水分,无一处不是通泰舒畅的。

元聿取了毛巾,胡乱擦干了如云墨发,便就这么披着,正要去含元殿处理朝事,但这时郑保告了,说是虎贲中郎将董大人求见。

思及董允,元聿心中料到必无好事,长眉微攒,“让他进来。”

“诺。”

事情应该如所料,董允那厮是笑吟吟地进来的,整个人看起来还有几分吊儿郎当的不着调,元聿猜到他所为之事,也多半不是什么靠谱的好事,随意地拂袖,令他快禀。

他取了一道劄子,拆开来阅。

董允这才略微收敛,插手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隔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憋笑道:“陛下,臣有个人,想让你见见。”

元聿头也不抬地反问:“何人。”

董允那厮却又不说话了,元聿等了片刻,没等到答复,不禁也有几分浮躁薄怒,抬起头,只见那厮正立在除下,低着头咬着牙不说话,只剩一双肩膀还在不断地搐动,憋笑憋得几乎快出内伤了,元聿险些一道劄子照着他脑袋飞过去,沉声道:“说!”

“诺!”

董允叉着手抖着肩憋笑回了。

“陛下,那江瓒离开京都以后,给陛下留了点儿东西,托他门童找到了我,又让我给陛下引荐带来。此刻人就来了,正候在殿外呢。”

元聿听说是江瓒留的人,眉头才稍松了些,沉声道:“为何当时留了,今日才来?”

董允忍笑:“以前来不得啊,如今时机方才成熟,陛下要他前来一见,一切自然明朗了。”

元聿看向殿外:“宣。”

董允领命,朝着殿外一招手:“来,小家伙,你快进来!”

只见一个十几岁个头还不甚高的瘦小门童捧着一只木椟步了进来,他的头发梳着一丝不苟,身着简朴而干净的蓝色袍子,进来之后,先给元聿磕了个头,“小民拜见陛下。”

这时,董允那厮又在笑了,元聿实在已不耐烦,“你给朕滚出去。”

“哎,诺。”

董允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忙屁股尿流地滚了,可是那笑还是忍不住。

元聿对那门童道:“江瓒给朕留了什么,着你带来。”

门童垂首,却捧起了自己手里的精美木椟。

元聿皱眉:“这是何物?”

门童低声道:“回禀陛下,这是得子丸。”

这一言一出,陛下额角那两根因为皮肤白皙而隐隐可见的青筋,也隐隐可见地抽搐了两下。

陛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嗓音,沉沉地逼问:“你方才说,这是什么?”

门童还未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嗓音干干净净的,清透无比:“是得子丸。江太医特意为陛下和娘娘炼制的。”

“……”

江瓒这是何意?觉他生不出儿子?

相比陛下几乎暴跳如雷,门童小小年纪,却显出一种异于常人的沉稳,他不疾不徐地接着说道:“江太医还有话,让小民这次一并带给陛下。”

元聿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你说。”

门童道:“陛下当时在河西身中桃花骨,皇后娘娘为陛下解了毒,之后便怀有了孩儿,这件事小民也是知道的。江太医回神京以后,翻阅了许多典籍,终于找到一个确切的说法。说,这种桃花骨其实有促使受孕的功效,因此江太医想法,令人去金水寨问了桃花酒的制作方法,要到了方子,再利用现有的药材,重新配置了一种不伤身的桃花骨,名为得子丸,令敦伦前半个时辰一方服下此丸,可以促使受孕机会增大。人服下以后,表征与中桃花骨相似,但烈性就会小很多了。”

陛下的声音听起来已格外阴森:“你不如直接坦言,江瓒他都走了,还贴心地为朕准备了春……药?”

怎么,是觉得他不行?

门童年纪还小,大约也不会晓得陛下心里在想着什么,他只是搜肠刮肚,想着江太医走时的交代,立刻又福至心灵,道:“哦,还有一事,江太医说,他有罪,还要请陛下原谅。”

“说!”

元聿目放寒光,犹如冷箭直咻咻地朝人射去。

但门童低着脑袋又看不见,“诺”了一声,他便继续抱着那木椟,说道:“江太医说了,其实就算是真正的桃花骨,也不需要以处子之身来解毒。当初,江太医也不甚肯定,关于桃花骨的传说,他也只是听说而已。加上陛下还是完璧,妓子又不干净,方听了几句董头儿的胡言乱语,断定非要处子才能为陛下解毒。实际上是不需要的。”

“……”

江瓒这厮逃得好快啊。

元聿心中暗暗想道。

他最好日后还是别回神京了,当然了,料他也没胆子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