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弯弯疑惑, 捧着这卷圣旨左右端详,疑惑地问道:“那我现在能看吗?”
元聿道:“可以。”
岳弯弯呼了口气,将那圣旨展开来。
这一年多, 自打入宫以来,岳弯弯没少学习文墨, 这宫里大小的事宜, 都有文书送过来, 若是目不识丁,岂非闹出天大笑话。元聿也因考虑到是她宣读的圣旨,写得言简意赅, 颇为好懂。
但懂了以后, 岳弯弯却十分震惊。
“陛下, 你不但不夺了冷青檀的功名,还要任命她担任行止馆的女少傅?”
元聿望着她, 目若朗星,似噙赞许的笑意。
岳弯弯顿时傻眼了, “可是陛下, 我怎么好像不知道, 在京都还有一个行止馆?”
在神京专为学生设有六学二馆, 并且崇文馆才修葺出来不久, 前几年才刚开始招收学生, 这一点岳弯弯也是有所了解,但她并没有听说过, 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行止馆啊。
元聿将她掌中的圣旨取下,卷好,再度放回她的掌中,道:“是, 所以朕考虑,将崇文馆的学生全部赶到弘文馆里去。”
并向她解释:“弘文馆和崇文馆这些年来仅只招收皇室勋戚子弟,平素斗鸡走狗,声色犬马,所学的内容本就比六学要少,加上我元氏子嗣不昌,这两馆招收的弟子是逐年减少,朕早有合并的念头了。至于空出来的崇文馆,改修为行止馆,专供——”他停了一下,望向岳弯弯,“招纳女学生之用。”
岳弯弯惊怔地回望着元聿,红唇翕动,万语千言直是堵在了喉咙下发不出声,可是她太开心了!等回过神,绽开了灿烂的笑靥,踮脚朝着元聿的薄唇啃了一口。
“陛下,你太好了!你怎么会这么好啊!”
元聿受用地微微眯眼,抬手揉了揉小皇后渐渐圆润的嫩滑脸蛋,附唇在她耳边:“朕等你回来,犒赏。”
岳弯弯脸色激红,垂眸,又看到了自己手里的圣旨,嗫嚅道:“陛下这个念头,是很早就起了,还是最近因为冷大人才起的?”
元聿低声道:“是很早就起了,但只盲目行事,朝臣多半反对,朕要排除众议,势必会有压力,若女学生不能出成绩,朕将更受人诟病。幸而有冷青檀的出现。她犯有欺君大罪,然朕却不怒,是因为朕一早盼着这么个人了。她就是堵住悠悠之口的关键。其文章惊艳,是当之无愧的殿试一甲,文采能够服众,并且,朕建立行止馆之初,需要网罗天下有才的女子为师,她是最合适的人。”
岳弯弯道:“陛下你真的相信,以后女人能够做官吗?”
元聿回:“这问题朕思索过很久,但终究是要有人踏出那一步,不试不能知道。如今天下之人,仍是旧思想旧念头,事实上同场科考,女人未必会输给男人。前朝也曾有过杀敌立功的女将军,女人天生体力弱于男人,尚且可以在武力上与男人一较长短,朕如今只取文官,这样出色的女子应当更多。朕这一代,也许还无法看到那番峥嵘之景,但到朕的太子登基时,必会开我大魏新的气象。”
岳弯弯只能仰视,才能看清元聿的脸,和他脸上曜动的令人微醺目眩的神采。
可是啊,他的太子还没影儿呢,倒是高瞻远瞩,想得挺长远的。
“好吧,那我就走一趟,把陛下任命的女夫子给牢牢拽住拴在朝堂上,不许她跑了。”
岳弯弯携着圣旨,乘坐宫车出了宫门。
她到时,晏准与冷青檀已要行拜天地大礼了,不知谁高呼了一声皇后娘娘驾到,一行人忙分出一条道来,岳弯弯手捧圣旨,足蹬云靴,沿着猩红毡毯拾级而上。
国公府上至太君,下至丫头婢女,都面色大喜,不知竟有如此大的面子,让皇后亲自前来道贺,忙起身下去迎。
国公更是瞥见皇后手中的圣旨,心头突突,虽然儿媳妇的罪过用那块废铜烂铁给解了,但仍是怕陛下怪罪下来,因此万分谨慎,岳弯弯手抚过圣旨玉轴,低声笑道:“国公和夫人不必多礼,本宫是先来观礼的,观礼之后,再宣读圣旨。”
“诺。娘娘请进。”
国公殷勤将岳弯弯请入正堂。
皇后尊贵,可代天子,是为君,坐在最上首,府上的老太君年逾古稀,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也是二位新人的祖辈,稍次一些,但岳弯弯有心令老太君就落座自己身侧,并亲自掺了她。老太君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颔首,说不出话来。
接着岳弯弯这才入了座。
此际再看晏准,晏相大人今日一袭大红婚服,直垂曳地,镶金嵌红珊瑚珠的宝革玉带收腰,更衬挺拔峻立,卓尔不凡,漆黑的长发,用大红锦绸收束,玄金玳瑁簪穿缀左右,宝珠光滑隐然,既利落而又不失儒雅,在配上晏相这张玉容,实在是俊美好看。
就连见惯了宫中那位大美人的岳弯弯,对着晏相的容色,也必须要夸。
但,晏相的神色……好像并不见初婚之人的欢喜或赧然,半分的羞涩和拘谨都无。
岳弯弯感到疑惑,但只是少顷,她会意过来,晏相一向沉稳,就算是心里紧张,大约也不会让人看出半分吧,倒是旁人有点儿杞人忧天了。她带了笑意,正襟危坐。
在礼官的住持之下,这对新人三拜之后礼成,终成眷属。
岳弯弯从袖中取出圣旨,起身宣读。
国公府的主人,连同今日所来的,所有为晏相大婚贺礼的宾客,全部肃容跪地接旨。
国公和夫人垂着首,但又面面相觑,心里头着实担忧,陛下是个记仇的人吧,他这会儿还来折腾什么幺蛾子,莫非死罪可免,还想着把他们儿媳妇抓去充军?那可不行啊!
岳弯弯早就发觉国公大人的紧张了,微微笑着,将元聿这道任命冷青檀为行止馆太傅,执掌天下第一女子书院的圣旨诏令宣读了出来。
宣读罢,国公仿佛才终于回过神来,原来不是催命来着。
但很快,他又反应了过来——什么,这是要让儿媳妇去做官哪。太子少傅虽是闲差,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皇帝不死心,要他儿子当牛做马不说,还要抓他们家儿媳妇去给卖命哪!呔!忒精了!
这两年,他们还指望着长子给他们添孙呢!晏准都二十有五的老男人了还没娃儿,放眼京都贵族,哪个似他这般不争气!
啊,气煞老夫!气煞老夫!
岳弯弯等了又等,只等到老国公颓然坐倒,半点没有接旨的意思,她疑惑地眨了眨眼,道:“国公大人,怎么不接圣旨啊,这是不高兴吗?”
不高兴,当然不高兴!
可是他敢说吗?
国公拉长了一张苦瓜脸,挤眉弄眼地咬牙谢了恩,双手将皇后递来的圣旨接住,还得非常违心地说道:“陛下厚爱我晏家,无以为报,臣……感激涕零!”
岳弯弯于是也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那皆大欢喜了,大家伙儿也都别跪着了,起来吧!该送入洞房了!”
圣旨是元聿赐给冷青檀的,然而冷青檀今日毕竟是新人,不便接旨,国公代为接了以后,便让人送到了早已为他二人准备的婚房里头。
宾客皆山呼陛下万岁,起身,于是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将新人推入了洞房。
看人都走了,岳弯弯在原地,又松了口气。
本来她也是想闹洞房的,不过,毕竟身份不一样了,贵为皇后,疯疯癫癫大吵大闹的成何体统呢?于是也只好作罢算了。
不过,若是有机会的话,还是可以再去偷瞄一眼的。
她让清毓去盯了,自己与妆成先回宫,清毓机灵,擅长随机应变,有她在就可让人省心了,岳弯弯先回了宫。
深夜,元聿过来讨要他的“犒赏”了。
岳弯弯红着张脸,任由陛下推倒在了凉席上,他贴着她亲,唇带了一丝不同以往的炙热。
她也紧紧抱住他腰,将脸蛋埋在他颈边,两人亲吻得气息都不匀了,他微微抬眸,凝睛望着她,微笑:“嗯,今日一行可还算顺利?”
他身长手长,重得像块大石头,岳弯弯被他压得快喘不过气了,又晕头晕脑地被亲了这么久,说一句喘一声儿,道:“还算是顺利,就是,接旨的国公大人,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模样。”
元聿顿了顿,思忖着那久不见面的昭烈文英公,一直到现在他都不大能想明白,昭烈文英公其貌不扬,一张脸蜡黄蜡黄的,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好看,居然能生出晏准,当初他是怎么就有勇气断定晏准是他儿子的?不但如此,性子也是完全不像。这国公是出了名儿胳膊肘内拐,抠门小气一毛不拔,多半是不想让儿子媳妇都当了官,以后没人侍奉他膝下养老?
他沉声道:“接了旨就好,别人的事,我们不管了。”
说罢,大掌扯去了皇后腰间的丝带,不一会儿,小皇后只剩下嘤嘤若水的泣声,软绵绵地朝着求着饶起来。
事实上元聿早就知道了,皇后的求饶,并不是真正的求饶。若真饶了她,她反而还不依了。
他早习惯了对皇后床上的话都反着听。
他偏不饶!
龙凤长烛烧得只剩短短一截了,天浮现了一丝鱼肚白时,这欢情方才作罢。
抱着爱妻,元聿将脸埋到她的颈边处,酣眠不醒。
岳弯弯睁着眼,每每见到元聿睡着的模样,都感到无比心疼和怜惜,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眉鬓,小声道:“聿哥哥,你把眉头松一松……”
轻轻的吻落了下去,他紧攒的眉峰,似感应到了什么,慢慢地舒缓,抚平了下去。
岳弯弯心满意足,爱不释手地抚着他的眉骨,心里只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地老天荒,该有多好!
被派去晏家留守的清毓回来了,没有叩门,只在外边报了一声,试探陛下与娘娘歇了没有。
元聿大约是累坏了,他这几日要筹备行止馆,方才被她缠得太狠了,她无声地笑了笑,自己伸足下榻。
不过,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脚丫还没勾到自己的绣履,便腿软得,连鞋都差点儿套不进去了,跌跌撞撞地到了门边,让清毓赶紧进来。
清毓入了门,脸色有些微妙变化。
她是让她去闹洞房的,只是桩小事而已,没闹成也没什么,但清毓回来以后,脸色异常欲言又止,令岳弯弯也很是诧异:“这是怎么了?”
清毓道:“奴婢昨晚上留下来,是准备照娘娘吩咐好好地去与他们闹上一场的,不过晏相却将我们都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