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很快没了声音,元聿似在出神,隔了半晌垂眸,怀中的小妇人已经睡着了,好梦香甜,唇角弯弯,一脸餍足娇憨之态。
弯弯。是个好名字。
元聿敞开了怀,等着她小鸟投怀倚过来。
事实证明他没有想错。
等她睡得熟了,自然而然就感觉到冷意,要朝着最温暖的怀抱觅了过来,臂膀也就顺势搂住了他的腰,脸亲昵地蹭他胸口。乖得像只小动物。
元聿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随即便也闭上了眼,一动不动。
四下静谧,唯独垂落的红幔,被风卷动发出的窸窣摩擦之声,董允忽然在外问了声话,说有事要奏报,元聿睁目,皱了皱眉,没喝退,少顷董允已大步走了进来。
在他走进来以后,就发现主公侧卧于榻,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子,只能瞧见露出锦被之外的后脑勺,元聿瞥目向他。
董允压低了声音,道:“主公,昨夜里的事有了消息,胡家本就心生疑虑,当夜里让属下这么一暗中撺掇,主公猜怎么着,竟给那姓陈的来了个当场捉奸哈哈,此事委实好笑,当即那胡家的管家就变了脸色,我看这婚事,悬了。”
元聿无心破坏陈恩赐的婚事,对董允的做法也深不以为然,只听了这席话,都觉得污了耳朵,让他退了。
董允撇嘴,原本是想好好邀功一番的,看来是马匹拍到了马腿上,只好暂且离去。
元聿皱眉,凝睛看向怀中睡意安详的岳弯弯。
那陈恩赐对她欲行不轨,他是早有杀心。杀一个区区陈恩赐,算不得什么,这一趟河西之行,他手上所染之血,已不下数百人,上到朝廷钦封的千夫长,下到枉顾王法之黎庶,均有数十。至于陈恩赐,单是亵渎未来的太子妃,也够他死了。但压了对陈恩赐的杀心,却是因为岳弯弯。
她既不要他粗鲁,不杀便罢了。
如果不杀,别的手段,他并不屑于用在陈恩赐身上。
当然董允对陈恩赐用的手段,他也不会阻止。
岳弯弯再度醒来之际,周遭黑乎乎的,只点燃了一盏桔红的油灯,映得那一角红帐殷红如血。岳弯弯还晕乎着,嘴唇便被人吻住了,她也不知什么时辰,什么地方,好半晌,才从元聿炙热缠绵的亲吻之中缓过神来,登时一愣,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你这人!你不是才……吃过药吗?”
元聿的身子烫得可怕,比初见那晚还要烫。
岳弯弯细细一算,离他解毒的好时辰似乎已经过去了,看来不定时地解毒是不行的,他捱了这么久才终于忍不住了?
如此想来岳弯弯不禁有几分不忍,“你、你难受成这样怎么也不叫醒我?”
元聿已撩开了她的衣裳,沿着她的延颈秀项一路吻了下去。
登时如电流击中,岳弯弯快活得仰起了脖子,一句话都再说不出了。
桃花骨药力持久,而且确然如江瓒所说,是一种极其下流的药,纵然元聿想要克制,也难忍受爆体之痛,发作时,岳弯弯极为难耐。
到了最后,她才模模糊糊明白过来,看来白天的那场,未必是他蛊毒发作了吧?
耐受力变强的岳弯弯,终于承受住了这波剧烈冲击,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她虽四肢麻木疼痛,却没有昏过去,只是一动不动,将死之鱼似的喘气。
元聿一如既往取了药膏替她抹上,那药冰冰凉凉的,岳弯弯被激得缩了缩,但察觉他没恶意,也就羞赧地稍稍放开了些。
“你到底是如何中毒的?”
元聿上完药,将药膏搁到外边,只见桔红油灯的光晕下,她的美眸清如水,因为眼中未消的湿润,多了几分脉脉含情之态,元聿停了一停,道:“我也不知。”
不过,总离不了那碗桃花酒,这是他的直觉。
江瓒说,桃花骨中毒以后必定是当日就会发作的,而他则是在饮完桃花酒四五日之后。彼时已经经由河西走廊,进入了南明地界。但他一直有种直觉,临行前,苗寨之人感激他收复了乱军,解决了他们长期存在的民生大事,热情地设宴款待,双方举盏欢饮达旦……那碗在苗寨里所饮之酒一定有问题。
但元聿天生地酒量极浅,他也只饮了一盏,事后虽身体略有不同寻常之感,但因猜到或是酒力作祟,彼时并未多想。
至于有谋害他动机之人,那便太多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元聿又冲她摇头,仿佛有些无奈。
岳弯弯怕问得太多他会不耐烦,但有些事,她是真的想知道,而不是从始至终都是糊里糊涂的。若说有什么好时机,能够让她问出这话,那必定就是现在了。现在正是他饱足舒服的时刻,情惬意懒,也更容易便告诉她。
“你……我们相识这么久,我却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就算咱们以后不再见,露水姻缘一场,我留个名字,不过分吧?”
露水姻缘?元聿皱了眉。
他凝视着岳弯弯,目光讳莫如深。
教他这么看着,岳弯弯心里如同打鼓,十分没有底气,方想着,不如就这么算了。其实问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虽则,她有点失望而已。
“我字武骁。”
他突然道。
岳弯弯一怔。
他从一旁散落的衣物之中拾起他的外袍,片刻之后,将一枚无暇暖玉塞入了尚在震惊之中的岳弯弯的掌中,对她道:“上面,有我的名。”
岳弯弯迫不及待地取出来,照着油灯左右前后地翻看,玉质确然是上乘,她想他这么个贵人,总不能带劣等玉随身,这玉正面所刻似是匹四肢健壮的汗血宝马,背面也凹凸不平,花纹像是羽毛纹理,中有一字:聿。
这字,念什么呀?
这可难倒了岳弯弯了。要是阿爹不死,她说不定能认得。她也就小时候跟着阿爹,学过几年字而已,常用的常见的基本认得,但该死的,他的名字她却不认得。
“你识得它么?”
身后的男人还非常可恶,仿佛猜出了她的窘迫一般。
但,岳弯弯凭什么会认呢?
她回头,朝他点了下精巧的下巴,“当然,我可不是目不识丁的小娘子。”
元聿的眼中似有笑意,他卧于榻上,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岳弯弯“呶”一声,将玉佩递还予他,元聿却不伸手接,而是道:“我要送你玉佩的意思难道不明显吗?还是,你不收?”
岳弯弯吃惊了,方才她照着灯看了一遍又一遍,这玉何止不是劣等,简直是精品之中的精品,就连她这等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土包都能认出来,何况又刻有他的名字,她就不敢相信,他这是要送她了。
可是,他竟真是要送她?
那岳弯弯怎可能会不收,她喜笑颜开,“明显明显,那归我了!”
元聿无奈扶额,不知为何,嘴唇似也跟着上扬起来。
古玉触手温润,上有古朴细腻的花纹,还有一个她不认识、叫不出的名字,岳弯弯如获至宝,揣了这枚暖玉睡了一晚,唯恐他又要回去般,趁着天不亮,他还没醒,她便偷偷地溜回了家中,打算等天完全亮了,集市开了场,到街上找个先生去问问。
她当然没那么傻,要露财于人前,她寻了块发黄的破旧麻衣,拿剪子裁下一角,用灶里剩下的柴棍,蘸了炭灰,工工整整照着玉上的字誊了一遍,看起来一模一样。岳弯弯扔下柴棍,满足地将玉收拾了藏好,把麻衣布片揣入怀中便入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