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南带着几个亲随离开客栈,并没有像沈茶和金菁想的那样,火急火燎的就往王宫赶。
他骑着马在街上转了一圈,到三个驿馆了解了一下新的情况,确认那些使臣没有作妖,都老老实实的待着,这才放下心来,慢慢悠悠的朝着王宫的方向走去。
今年临潢府的冬天格外的冷,寒风打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的疼。街上所有的人都裹得像个球,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地上除了没过脚踝的积雪之外,最下面还有一层厚厚的、很坚实的冰,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摔一跤。负责巡逻的辽兵,时不时的会提醒行人,小心走路,不要滑倒了。
耶律南从小就跟旁人是不同的,他喜冷,却不耐烦天热。他曾经说过,很享受这种天寒地冻、可以把人冻透了的这种感觉。和他一起长大的耶律岚和齐志峰一致认为都是因为耶律南出生在冰天雪地里,所以,才会对寒冷产生亲近之感。
耶律南觉得他们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并不是全部,最重要的一点是,这种痛彻心扉的冷足可以让他彻底的冷静下来,仔细的去思考一些问题的。
回想刚才在客栈的表现,和沈茶、金菁二人的反应,耶律南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他的试探很有可能给他们和沈家军的合作造成了影响,但这种影响应该不大,用心的弥补一下就可以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的苦衷,他相信沈茶和金菁可以看出来,并不会过分的责怪,更不会影响他们私下的关系。毕竟,肩负着一个城的治安,要真的出了什么乱子,他也是难辞其咎的。况且,他从来不相信沈家军在临潢府没有安插眼线,他那位皇姐的嘴巴虽严,但偶尔也会装作不小心说个一句半句的。他们也曾经顺着皇姐给出的线索去查过,可惜,什么都没有查到。
“主子!”护卫的声音打断了耶律南的思绪,“眼看这天儿又阴上来了,看样子这场雪小不了,咱还是赶紧回去,免得”
“不急,不急!”耶律南摆摆手,不慌不忙的说道,“拢共也没几步路,不碍的。就算下了大雪也没关系,咱们正好可以赏赏雪景。”
护卫看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劝,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
耶律南一看护卫不说话了,又接着想他的心事。
说实话,他是有点吃惊的,沈家军的眼线居然没把耶律菱的事传回去,明明他们也很关心两位老将军。看沈茶和金菁那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完全是出自本能的反应,一丁点的作假都没有。
他伸手挠挠自己的下巴,看看越来越黑的天色,裹紧了大氅,或许在沈家军众人的心中,耶律菱还不够格让他们太过分在意。和耶律菱相比,他们更关注萧凤歧一些。
一想到耶律菱和萧凤歧的这个关系,耶律南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押着萧家的杀手绕城一周,宣扬他们的罪行,这个消息肯定会传到王宫、会传到他王叔的耳朵里。他王叔多精明的人,之前耶律菱用萧家的人刺杀齐志峰,这回萧家自己动手刺杀大夏使团,要说两者没关系,鬼都不相信。何况,他王叔又是那种疑心病极重的人,没影的事儿在他眼里都能找出点蛛丝马迹来,何况这证据确凿的呢。
耶律南轻轻叹了口气,可知道耶律菱和萧凤歧有来往又能怎么样,知道萧凤歧之前给耶律菱出了“杀人灭口”的主意又能怎么样,这都是耶律菱身边仆从的口供,按照辽律,根本就不能当作正经证据摆在堂上的,除非耶律菱或者萧凤歧自己亲口承认。
但耶律菱现在已经是死无对证,而萧凤歧耶律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那小子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这些事情都推到萧家其他人身上去。而萧家也会为了保住他这个后起之秀,帮他找几个无足轻重的替罪羊的。
耶律南揉揉自己的额头,其实,他非常赞同沈茶和金菁的建议,现在还不是对上萧家的最佳时机,无论萧家做了什么,他们对萧家,似乎除了忍让,除了装聋作哑之外,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当然,这不是认怂,只是暂避其锋芒、从长计议而已。
虽然自从他王叔掌权之后,持续对萧家的打击,表面上看,萧家的势力严重受挫,家中的子弟在朝堂上几乎没了位置,哪怕是有职位,也是无足轻重、完全掌握不了话语权的那种,但事实却没有这么的乐观,萧家苦心经营近百年,若是这么容易就被连根拔起,也不配称得上豪门望族了。
想到这里,耶律南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自从打金国回来之后,他就身在朝堂核心,几年下来,临潢府里的各个势力的底细都摸得差不多了。可了解的越多,就越觉得想要拔掉萧家这个毒瘤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没有几年的时间是绝对做不到的。萧家掌控、把持朝政多年,势力盘根错节,非一般人能想象的。且不说别的,就说这临潢府的高门贵胄家里,又有几家没有娶过萧家的女儿呢?又有几家不是萧家的女儿做主母的?真的要把这个关系理清,辽国离灭国也就不远了。
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亲眷关系,耶律南最在意的还是萧家养的私兵,这一点,刚才在客栈的时候,他已经听出了沈茶的暗示。萧家在战场上发光发亮的时候,沈家军就吃了萧家私兵不少的暗亏,虽然过去两三年了,却依然记忆犹新。
耶律南扪心自问,就连强悍如沈家军,都没有完全的把握彻底击垮萧家的私兵,他这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只会纸上谈兵的人,更没有头绪了。萧家的私兵就像是一座大山,横在他的面前。如果不能征服、摧毁这座大山,他和阿岚就算得到了王位,也会束手束脚,受萧家的牵制的。
“南公子!南公子!南公子!”
耶律南叹了口气,怎么想个事儿这么难,总有人来打扰。他略微不满的回头看向自己的护卫。
护卫一脸无辜,伸手指指前面,“主子,是世子身边的人。”
“世子?”耶律南回过头,这才看到耶律岚身边的侍卫木夏骑着马过来,笑道,“这大冷天儿,怎么跑了这一头汗?”
“公子,您”木夏一脸着急,“你快回去看看,王上发了大脾气,整个书房都被砸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