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灯会,两人沿着河边踱步回去。
空气里已经有了入秋的味道?，清凉如水、混杂着浅浅甜桂花味的风拂在脸上。
沈蕴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天气，只穿了一件夏天的那种薄薄的衬衫。
河边的风把他的白色衬衫一角吹开又放下,反反复复,像个顽童。
祁暄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沈蕴披上，沈蕴也没说什么，很自?然地就套上了。
祁暄外套上是?他家常用的那款洗衣液的味道?。
沈蕴是?随便买的，祁暄觉得很好?闻,一下子从网上批发似的搞了一大箱回来，买回来便意识到实在是?买太多了,于是?开始十分苦逼地拼命地用。
沈蕴看他勤奋洗衣服的模样,好?像在看工业革命时代纺织厂的女工。
沈蕴的外套有时候会穿两天才洗,他前一天晚上还搭在椅子背上，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已经晾到阳台上去了。
他工作有时候忙到深夜，洗完澡换下来的内裤也会攒一个晚上等第二天有空了再洗，结果早上刷牙的时候一看,祁暄正往盆子里哗啦啦倒洗衣液帮他搓内裤。
沈蕴开始臊得不?行,夺下盆子就把祁暄赶出去了，后来他发现根本管不?住祁暄,祁暄起床起的比他早,他都来不?及拦,内裤已经像面旗帜一样被挂出去了。
几次这样之后,沈蕴不?得不?躺平任他去折腾了。
沿着河岸的路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耳边伴着秋虫的低低的吟唱，歌颂着他们嘹亮却?临近尾声?的一生。
虫吟很浅,唱得人心很平静。
祁暄抬手?帮沈蕴理好?衣服的领子，忽然发现沈蕴头发上落了一朵很小的桂花。
他想起来，灯会的时候他们似乎从桂树旁走过，人很多，两人擦着枝叶堪堪从狭窄的树荫小道?走过。
祁暄便不?想去择那朵桂花了，觉得它就那样落在沈蕴头发上似乎也挺好?。
“哥。”他低低道?，“我突然想起来上次你送我生日礼物，我都还没跟你说过谢谢。”
沈蕴愣了下，继而笑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儿了？再说了，我们之间还差一句谢谢？”
“差一句。”祁暄忽又摇头，“不?，是?差很多句谢谢。我应该对你说的谢谢太多了。”
“哦？”沈蕴拢了拢外套，饶有兴趣地问。
“从开始我住进你家，再到后面你答应跟我交往，陪着我一起面对我母亲的事情?……你就算知?道?我是?那样的人，也没有远离我，依旧接纳着我、包容我，反而还安慰我……我真的欠你太多句谢谢。”
“哥，你还记得有一天我说我要跟你分手?吗？”
“记得。”
“其?实我知?道?顾达远的事情?的时候就是?我生日那天，那天你跟王文瑞他们给我庆生，我不?得不?去，但我吃下生日蛋糕的那一口，一想到自?己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来到世界上的，肚子里的东西都在往上涌，我就想吐。”
“当时我在卫生间吐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过生日了。”
沈蕴哑然。
“那天晚上，我一夜都没睡，一直在想。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怎么去对付顾达远、怎么替我母亲伸张正义，最后我又想到了我跟你的关系。”
“当时我已经决定第二天要找个借口跟你分手?。我要离开你，你太干净了，我跟你在一起对你来说好?像是?一种污染。如果没有我，你大可以走更容易更轻松的人生。我年纪比你小，做事也不?够成熟，我一时想不?到任何继续留在你身边的理由，我们甚至得不?到法律上的认可。”
沈蕴还是?第一次从祁暄视角下认知?他们的关系。
他忽然意识到祁暄可能还没有从阴影里走出来，于是?望向祁暄，却?发现祁暄说着话时眉眼间只有平静。
“但……”祁暄顿了顿，继续道?，“第二天我跟你说完分手?后我就后悔了，我根本舍不?得，我宁愿一辈子瞒着你，也想要跟你继续在一起，也要假装足够配得上你。”
“还好?我没有那样做，我最后还是?告诉了你，你也没有选择离开我，我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其?他的谢谢我都接受。”沈蕴摇摇头，“唯独这件事情?你不?应该感谢我。”
“为什么？”
“你该感谢的人是?你自?己。”
祁暄愣了下。
“这件事情?的本质在于你如何接纳你自?己，只有你接纳了自?己，别人才会接纳你。你对自?己的定位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定位错误，即使?我接纳了你、其?他人接纳了你，那也都是?暂时的，你还会继续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沈蕴淡淡道?：“我觉得你是?那种清醒又坚定的人，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长久地怀疑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做过的选择，你有一套固有的、难以被外界所?动?摇的自?我认知?。你可能会茫然、困惑，但过不?了多久，又会重新回到坚定的状态。”
祁暄直直地看着他，半晌无言。
沈蕴笑了笑：“我说的不?对吗？”
祁暄垂下眼帘：“……好?像是?这样的。”
沈蕴：“所?以不?要多想了，也没必要刻意对我说谢谢，如果我不?喜欢你，你说再多谢谢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嗯……”
“哥。”祁暄又低低地喊了一声?。
“怎么了？”
祁暄也不?说话，只偏过头在沈蕴脸颊上迅速地亲了一下。
沈蕴愣了下，笑了：“诶，我这话怎么还把你说得走起纯情?路线了呢？”
祁暄眨眼睛：“我明明一直都很纯情?。”
“你扯吧。”沈蕴瞥了他一眼，“你还纯情?？你别误会这个词了行吗？”
祁暄咧嘴笑了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不?纯情?还能怎么着？这可是?在外面，除非哥你想跟我打**。”
沈蕴：“……你滚。”
祁暄四?周望了望：“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好?像没什么人。”
沈蕴一把捏住他的后颈，手?底下用力道?：“到底闭不?闭嘴？”
祁暄立马乖巧：“好?的，我闭嘴。”
他一松开手?，便听祁暄又道?：“那我在脑子里想想总行吧？”
沈蕴：“……”
妈的，这狗崽子，现在已经翻了天了。
沈蕴感觉自?己快掌控不?住祁暄了，自?暴自?弃地对着空气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算了，随他去吧。
沈蕴为了腾出时间十一出去玩，不?得不?挤压时间，把手?里头几个要紧的项目赶在这些天弄完。
他白天就忙着工作，没什么时间管祁暄，也不?知?道?祁暄在忙活着什么。
直到这天晚上回来，他看到祁暄拿着个卷尺在他卧室房间里来回比划，这儿量量，那儿瞅瞅，背影显得干劲十足。
“你量什么呢？”沈蕴问他。
祁暄一扭头，笑盈盈道?：“我在看看哪儿开一扇门比较好?。”
？
沈蕴一时没反应过来。
祁暄又道?：“我打算早点?把隔壁装修好?，但前提是?得先把两间屋子打通的地方确认好?，总不?能先装修，再拆了吧。”
沈蕴无奈道?：“你还真想把我这屋子打个洞口啊——”
祁暄：“哥你放心，就是?开一扇门而已，我去了解过了，这门用不?着多大，到时候外面可以做个空背的衣柜，直接可以挡住。这样平时衣柜门关着，也看不?到这个门。”
沈蕴叹了口气：“我卧室都有个衣柜了，你还折腾个衣柜不?奇怪么？还是?弄个活动?的书架吧。”
祁暄思忖了下：“也行。不?过你这衣柜里放不?下我的衣服，还得再弄一个。”
沈蕴十分困惑：“我家这么大还放不?下你的衣服？还有个空房间呢，你放那儿不?就完了，再说你不?还能放隔壁去，非跟我挤一块儿干什么……”
祁暄露出一个十分纯良的笑容：“可是?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在房间里换衣服了啊……”
？
你在说什么鬼话？
沈蕴又叹了口气：“你放着吧，我明天来量，毕竟我是?专业的。”
“好?！”祁暄立马把卷尺收了起来，“对了，哥你饿不?饿？我晚上煮了红豆薏仁汤，炖的特别烂，你去尝尝。”
“行，那我去了，你别自?己折腾了，这儿留给我弄吧。”
“好?！”祁暄道?，“我就是?怕你太忙了，还要想着这件事。”
“我跟装修公司熟，到时候直接联系当时帮我装房子的人来弄就行，他们很快就能弄好?的，也不?用操什么心。”
沈蕴去厨房舀了一碗红豆薏仁，尝了一口，发现红豆果真被炖的稀烂，舀进嘴里不?用嚼，轻轻一抿，便成了豆沙泥，汤清甜好?喝，十分解渴。
祁暄一碗的量炖的刚好?，他喝完把碗洗掉后，发现祁暄居然还在他卧室，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沈蕴走进卧室，发现祁暄正在整理他床底下的收纳箱，祁暄刚好?抬头朝他一笑：“哥，我想把这个箱子挪出来放我那个房间的角落里，西瓜总是?往里面钻，每次钻了我都要找好?久。”
沈蕴点?点?头，猛地想起了什么，一个箭步走上来：“你等一下——”
这话还没说完，祁暄手?便摸到了一件带金属拉链的低头，他低头一看，发现居然是?一件校服。
高中的那种红白条的校服。
看上去崭新的，显然是?……
祁暄惊喜万分地抬头朝沈蕴看过来：“哥你——”
沈蕴一把将衣服夺下来，塞进收纳箱，然后砰的一声?盖上了箱子盖。
“不?要乱翻我的东西。”
“不?准胡思乱想。”
祁暄眨眨眼睛，正欲说什么。
沈蕴先他一步道?：“你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沈蕴：超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