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年纪还小,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沈蕴平静道,“一般人这会儿我就直接让他滚了。”
祁暄最终忍不住,抓过沈蕴捏着他下?巴的手,反客为主,将?他摁在椅背上,直接吻了上去。
在被夺取最后一丝残余的氧气之前,沈蕴一把?推开了祁暄,蹙着眉有些不快道:“能不能别这么任性?一会儿要跟我分手,一会儿又突然亲上来,你想怎样就怎样?”
沈蕴用的力?气很大,祁暄栽回了自己座位,随即抬手挡住眼?睛,低低地喘着气。
沈蕴:“说话,别想躲着。”
祁暄飞快地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才把?手放下?来。
沈蕴看见他眼?眶居然红了,错愕道:“你……怎么哭了。”
“没有。”
祁暄别过脸。
“没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沈蕴语气温和下?来,“你说出来,我才能帮到你。”
祁暄依旧是不说话。
沈蕴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会一直站着你这边的。”
祁暄仿佛从他掌心?的温度里感受到了力?量。
他仰起头缓了会儿,让蓄在眼?眶里的多余液体蒸发掉一些。
“我去找了赵瑞阳。”
沈蕴一愣。
“我不是拜托记者去了么,你去找他干什么?”沈蕴道,“你也?要替李竹影伸张正义?”
祁暄苦笑着摇摇头:“我没那么高尚。我只是偶尔知道了赵瑞阳和姓顾的有一些关系,我想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便?却?威胁了赵瑞阳。”
“姓顾的?”沈蕴没听明白。
“顾明睿的父亲。”
“哦哦,就是你的……”
“嗯。”
祁暄缓缓道来,讲了他去找赵瑞阳后遇到,以及他查到的那些关于?他的母亲、顾远达的事情。
顾远达原本和赵瑞阳是一个村镇里的老乡,顾达远初中都只上了一半便?出来去大城市想要打?拼一番事业。他有几分商业头脑,加上原本A市土地资源丰富、大有可为。
他从包工头做起、再到施工队,一点点做到地产公司老总的位置。
但他的事业也?并非一帆风顺,他在低谷时碰巧遇上了自己的“贵人”,赵瑞阳。
赵瑞阳已经是一家企事业单位的CEO,还兼职着高校的校外导师,老乡见老乡,两人一眼?看对上,赵瑞阳给顾达远出了不少注意,教?会他如何打?通政府层面的关系,如何跟其?他地产公司抢标、斡旋智斗,当然也?没少从项目里拿油水。
两人在某些方面亦是一拍即合。赵瑞阳沉迷女色,不停的换女朋友还觉得不够,接着职务便?利开始骚扰身边其?他女性,顺便?也?帮顾达远介绍。
受害者们被百般威逼利诱,加上那时候社会风气保守,受害者也?羞于?声张,这两人竟顺风顺水了好几年。
顾达远坐到了一定的位置后,碰到了顾明睿的母亲,为了事业更上一城楼,他选择了入赘。
入赘后,他便?不屑再跟赵瑞阳“同流合污”,反而觉得赵瑞阳是他落魄、卑劣一面见证人。赵瑞阳却?始终收不住手,便?有了后来李竹影的事情。
祁暄的母亲便?是之前顾达远的受害者之一。当时她跟着一群同学,在一项商务展览过后和顾达远的公司部门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顾达远便?注意到了她。
她的酒量很小,喝酒的时候明明注意着控制,却?不明白自己为何醉得一塌糊涂,以至于?被人扶上车的时候都无知无觉。
……
沈蕴听完,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宽慰他。
但他同事又有些困惑:“你母亲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报警呢?”
“不知道,她什么都没跟我说过。”祁暄攥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我甚至不懂她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她明明身体就不好,明知道她怀的是强.奸犯的儿子……我真的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自己。”
“不要这样想。”沈蕴纠正他,“这不是你的错。”
祁暄声音有些哑:“可我被生下?来就是错的。你说她图什么呢,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呢,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沈蕴沉吟半晌才道:“或许是她对你有了感情。”
“我没明白……”
“就像我母亲,她怀沈妍的时候已经快四十了,全家人开始都觉得不能要这个孩子,会有危险。我妈开始也?这么想,但她那天被肚子里的沈妍踹了两脚,一下?子就舍不得拿掉这个孩子了。”
“会这样吗?”祁暄自言自语道,“我妈肯定也?讨厌过我、恨过我吧。”
沈蕴:“那么假设你不知道这些事情,你觉得她爱你吗?”
“我小时候有一阵子总爱问她为什么我们家没有爸爸。”祁暄缓缓道,“她跟我说单亲家庭没什么,别家小孩有的,我也?一定都会有。”
沈蕴温和道:“所以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
祁暄不说话,眼?眶却?又红了。
他沉默了会儿,原本松开的拳头又倏然攥紧:“我恨姓顾的,我要把?他送进去,我妈没做到的事情,我帮她做完。”
他顿了顿,接着咬着牙继续道:“还有我舅舅,肯定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自以为是的家伙,从来没有想去了解过我妈。”
祁暄的脸有些扭曲起来。
沈蕴从未见过他这样,一把?揽过他搂紧自己怀里,轻而缓慢地抚着他的背,试图让他稍微平静一些。
“做了坏事的人是得受到惩罚。”沈蕴轻声道,“你别冲动……也?别做什么傻事。”
祁暄心?里依旧是翻江倒海的难受,各种情绪都有,千头万绪,难以压下?。
很多事情不说出口还好,一说出口感情便?失去了控制。
“哥……”祁暄低低道,“你会讨厌我吗?”
沈蕴:“讨厌什么?”
祁暄:“……讨厌我跟他有一样的基因。”
“所以呢?”沈蕴松开怀抱,盯着他的眼?睛反问他,“你觉得你是吗?有那样的基因吗?”
“哥……”
“别喊我,喊我有什么用。”沈蕴叹气,“我对自己的眼?光有自信,我没觉得喜欢错人。”
“这个问题的本质在你,在于?你究竟怎么看自己,是根据一个不了解你的人的一句恶意的、毫无来由的话,还是遵从自己心?里的定位。”
祁暄微微一怔。
“哥……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不然呢?”
“不是同情我之类的吗……或许你现在说着不讨厌,其?实心?里还是会膈应,等事情结束后,你就会跟我说,我们结束吧。”
沈蕴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倾过身子,掰过祁暄的下?颌,主动用一个吻结束了这个话题。
“不会的。”
他笃定道。
-
沈蕴明显发现祁暄晚上入睡变得艰难起来。
往常都是他后睡着,现在好几次都是他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却?依稀听到祁暄辗转反侧的声音。
他只好挪过去一些,把?人揽进自己怀里,揉揉祁暄的头发。
祁暄把?头埋进沈蕴颈窝里,去嗅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会感觉稍微安心?一些。
他以前没有觉得情人比他年长是有多么特别的事情。
但他现在才意识到沈蕴身上有种让人安定下?来的力?量。
那种被沉淀下?来的稳重。
他从来没有在同龄人身上发现这种感觉。
沈蕴问祁暄用不用在顾达远的事情上帮忙,祁暄摇头说不动,自己能处理好。
他本能地不想让沈蕴接触到这些东西,沈蕴活得太干净了,他想让他一直这么干净下?去。
但他遇到了一件事情,就是他母亲的事情已经过了追诉期限。
如果要追究起顾达远,就必须拿到更晚的证据。他想起了赵瑞阳跟他说的那个叫陈凯的项目经理,决心?去找一下?此人。
但就算是真的能抓到顾达远,祁暄依旧无法释怀他母亲的事情,难道他母亲的事情就这样必须被遗忘么?为什么他母亲什么都没跟他说,也?没给他留下?什么话……
祁暄发现到头来,其?实他也?不懂他母亲在想什么。他母亲走之前,只念叨让他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回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
祁暄今年事情忙忘记了,打?算趁这两天再回去一趟,不过回去之前得找一趟陈凯。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想要进一步去验证一下?。
陈凯早在两年前就从顾达远的公司辞职出来单干了,名片上显示他在一家名为绿色凯月的家装公司做总经理。这张名片在祁暄抽屉里放了很久,上一次拿出来,还是以它为令箭去威胁顾明睿和他母亲的时候。
祁暄通过账目无意中看到了深海地产和绿色凯月签过两年的施工协议,协议中各条款模糊不清,且绿色凯月是新成立没多久的家装公司,不太符合深海一直合作的对象标准。他一眼?便?看出这应该是个阳合同,私底下?应该有一些不明款项的流转,但却?没有跟顾达远说。
这一查,就查到了陈凯和顾明睿母亲张玥的隐秘的关系。
当时的陈凯,便?是代理深海地产签这个合同的人,其?实是在自己跟自己做交易。
祁睻打?电话给陈凯,陈凯却?一点也?不惊讶,很爽快地跟他约了时间。
祁暄并不是第?一次见陈凯,却?还是会觉得陈凯某种程度上跟顾达远长得有些像,不过陈凯说话时微表情很多,也?喜欢盯着别人的眼?睛看,看上去是一个蛮好说话却?又很油滑的人。
陈凯端起雨前龙井喝了一口,砸砸舌:“这茶还真不错,小朋友,你挺会挑地方的。说说吧,你是代表你爸来跟我谈判的?”
祁暄:“我不代表他,我代表我自己。”
“哦?”陈凯好奇道,“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祁暄:“我想要你手上一些东西。”
陈凯挑眉,露出了个跟顾远达完全不同的表情:“是谁告诉你的?”
祁暄:“赵瑞阳。”
“那家伙啊……”陈凯抿了口茶,意味深长道,“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吧,还有那个闲工夫来管你的事情?”
“他们俩谈崩了,顾达远想绑架勒索姓赵的,被我拦截下?来了。”祁暄微微一笑,“现在我跟姓赵的有共同敌人。”
“共同敌人?”陈凯一脸不相信,“顾达远是你父亲,他怎么变成你敌人了?”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陈凯不太喜欢这种被对方轻视的感觉,皱了皱眉:“我当然知道一些,不就还是你跟他大儿子财产分配上的事情么,这不是单位人尽皆知?”
祁暄并没有反驳他,反而笑笑道:“所以我需要你的手上的筹码来威胁他。”
陈凯看了他一眼?:“怎么,赵瑞阳不打?算帮你?”
“他手里没什么东西,不过是外厉内荏强撑着罢了。”祁暄摇头,“这些年都是你在跟着顾达远吧,他们联系肯定没有你跟顾达远多。”
陈凯沉吟了一会儿,悠悠道:“既然你想要我手里的筹码,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呢?你就没想过东西虽然在我手里,为什么我却?没有对他动手?”
“巧了,我确实想过这个问题。”祁暄淡淡道,“我有一个自己的答案,我觉得应该是对的。”
陈凯愣了下?,他没想过祁暄连这个问题也?能接上,他直了直背,嘴上却?依然是悠然的口气:“哦?你说说看。”
祁暄从边上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前几页都是英文,他翻了两下?,等看到中文页上黑体标题时,陈凯有些慌了。他连往后看都懒得看了,啪的一声合上了文件,像一个烫手山芋般地丢回了桌上。
祁暄平静道:“看来我猜的挺对。”
“你的筹码都压在了顾明睿身上,因为你自信顾达远根本没朝那方面想过。”祁暄说,“他那么自负又不屑的人,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自己是个替身吧……”
“但正是如此,你跟他保持了微妙的和谐,如果现在撕了脸去威胁他,他就会对你的目的性产生怀疑。你怕他深究起来连累到顾明睿,让顾明睿丧失未来的继承利益,所以才暂时没对他下?手,我猜的对吗?”
陈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却?洒了些在衣领上,于?是他又狼狈地用手揩去。
“小朋友,乱猜……可不是好习惯啊?”陈凯勉强地笑笑。
祁暄依旧是镇定地看着他,目光紧逼:“你错了,我是有足够的发现才会过来找你的。我不喜欢就一件事情讨论很久、争论很久,我喜欢准备齐全,然后一锤定音。”
“……”
陈凯败下?阵来,却?依旧不解:“可是我帮你又能获得什么呢?你有手上的东西,照样可以拿去给顾达远看,大声告诉他你是他唯一继承人,让他重新重视你。”
“不,你想错了。”祁暄道,“我不会要他的公司,相反,我会把?它送给你,作为你站出来举报他的报酬。”
陈凯惊讶地张大嘴巴,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你在说什么?你疯了不成?”
祁暄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想要姓顾的任何东西,我只想看着他进去。”
“你、你。”陈凯错愕道,“你太奇怪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祁暄垂下?眼?眸,转着茶杯手柄:“你不必知道具体的。”
陈凯一瞬不瞬地盯着祁暄,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祁暄长相继承了顾达远大半,但眉眼?却?更柔和,嘴唇也?不似顾达远那般锋利的薄。
陈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将?这个想法和他曾跟顾达远共事时见到的种种联系在一起,如果是那样……那对面年轻人的古怪行为似乎可以得到解释。
“你母亲……”陈凯小心?翼翼地问道,“也?是受害者吗?”
祁暄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哈……”陈凯叹了口气,跌坐进椅子里,“姓顾也?是活该,报应总算是轮到他了啊。”
祁暄见谈得也?差不多了,起身准备离开,却?被陈凯拉住。陈凯问他:“我可以相信你吗?如果我把?东西交出去了,最后什么也?落不着……我该怎么办?”
“你可以相信我。”祁暄说,“当然,你也?只有这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