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唯到办公?室的时候,李竹影的东西已经全部被?收拾打包好了，她的辅导员一面跟他说着“节哀”，一面领他进来。
衣服和日常物品被?收拾出了三个大箱子,整整齐齐摆在地板上。
张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翻着李竹影的东西，没翻两下便控制不住了，颤抖着哽咽道：“战友！我对不起你！是我没照顾好你女儿了！”
辅导员和在场另外?两个老师都别过了脸，摇头叹气。
张唯跪在地上翻着纸箱子里的东西,他想知?道李竹影为什么会突然走掉，却被?某个金属的尖锐棱角扎到了手。
他把?那件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个相框,相框是是他战友的全家福,中间?站着李竹影。
那时的李竹影虽然笑得依旧腼腆，却是那么惬意而放松。
风把?她的刘海吹起,造型像鸽子的翅膀。
张唯眼眶红得像沁了血，他猛地站起来，揪住边上女辅导员的衣领,几乎是吼着道：“她受委屈了对不对！一定是你们这帮人欺负她！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自杀了？！”
“亏我以?前还喊你一声辅导员,还请你吃过饭，给你送过钱,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女辅导员被?勒得喘不过气,用力去掰开张唯的手,但张唯几乎是下了死力气。
边上两个老师开始慌了,赶紧冲上来把?张唯拉开。
“我知?道您现在很伤心?,但不瞒您说，其实C大每年都会有很多学习、就业压力大的同学，还有些学生没法适应从高中到大学的过渡,这些我们都会给予一定心?理疏导和帮助的，我们每年开学都会让学生填心?理测试问卷，也有常设的心?理辅导站点……”
“那有个屁用！”张唯目眦尽裂，“能?换回小孩儿吗？！”
“您先别生气，我们学校一定会对这件事情调查清楚的……”
“调查！调查！”张唯攥紧了拳头，“调查到最后就是小孩儿心?理压力大吗！上学期期末我就觉得她不对劲了，还特地来找过你们，你们就说她学习压力大！她以?前一直都好好的，打电话还有说有笑的！”
辅导员被?他弄得有些怯，小声道：“我们又不是她的父母，一个年级几百号人，没法单独照顾到每一个……”
“父母？！”张唯声音抖得不像话，“她父母死了！为这个国家牺牲了！你跟我说她没有父母管？！”
几个老师愣了下，没有再开口说话，都垂下了目光。
张唯缓缓蹲了下来，用手遮住眼睛，呜咽道：“兄弟啊，我对不起你啊……等我死了哪还有脸去见?你……”
……
等他把?李竹影的东西收拾好后，李竹影发?在空间?里的那封遗书也上了热搜，里面的男人被?学院其他同学扒了出来，把?工作单位年纪和婚姻状况发?在评论区。
底下清一色骂“禽兽”、“变态”的，还有人注意到这个人是经济学院实习名录里的所谓的“校外?导师”，跑到C大官微下让C大出来说话，“别做缩头乌龟”。
沈蕴和祁暄在医院里见?到张唯的时候，才?把?这件事情当面告诉了他。
张唯被?震在原地久久没缓过神。
“我要杀了那个混蛋！”张唯怒到极点，他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狗东西！他怎么不去死！他还是人吗！”
迎面走来的医护人员见?他突然这样，被?吓了一跳。
沈蕴和祁暄只好先拉住他，沈蕴轻声道：“先把?孩子送走吧。”
“不能?就这么放过那个人渣、败类！”
“当然不能?放过他。”沈蕴沉重地点头。
……
张唯来之前给李竹影带了条明黄色的长裙。
这是他在遗物里找到的。
他找得很容易，李竹影平时很朴素，衣服基本?都是衬衣和牛仔裤，只有为数不多的两三条裙子。
这条裙子颜色明亮，像夏天当午的阳光，也是她在合照里穿的那一条。
告别仪式的时候来了很多学生，有李竹影学院里的同学，也有很多陌生的同学。
李竹影的宿舍楼下也被?人摆上了白?色的鲜花，路过的都忍不住纷纷驻足。
办完她的后事，张唯去那个男人的单位找他，结果去了才?被?告知?请了长假，他又去单位登记的住址找，发?现早已空无一人。
显然是去躲风头了。
事件在微博热搜上挂了两天，虽然底下有人扒出男人叫赵瑞阳，但赵瑞阳的单位推辞说此人已经离职，C大也随即发?布了开除校外?导师的公?告，网友便找不到发?泄之地，便又去艾特警方。
警方开始说立案，没隔两天又说没证据，此事便不了了之。
事件热度也渐渐下降。
张唯老家还有老人等着他回去照顾，他一时气急攻心?，竟犯了急性肠胃炎，发?起高烧来。沈蕴请假带他去医院挂水挂了一整天。
祁暄帮忙处理着李竹影在学校留下的事情，问沈蕴打算怎么办。
沈蕴摇头，他以?前从未遇到这样的事情。
忽然，一个人的名字从他脑海里闪过。他摸出手机，翻到王文瑞女朋友赵雯雯的电话。
沈蕴：“喂，雯雯？”
赵雯雯：“呦，我们沈大帅哥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呀？一看就是有事情拜托我。”
“被?你说对了。”沈蕴无奈，“最近有个事情，是我表哥家的女儿，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叫李竹影。”
对面愣了下：“李竹影不是……不是你们学校自杀的那个女生么？这两天我们部门都一直在议论这件事情。”
沈蕴解释道：“现在这个人躲起来做缩头乌龟了，公?安那里又说没查不到什么证据，你们记者?路子广，看能?不能?把?这个人弄出来好好修理一下。”
“这人溜得倒是挺熟练。”赵雯雯沉吟了下，“如?果不出所料，李竹影应该不是唯一的受害者?，通常这种事件挖深了，还会出现一系列的受害者?……”
沈蕴：“我这里有李竹影的手机和电脑，里面有相关的聊天记录，还有些跟那男的有关的信息，都可以?给你。”
“行。”赵雯雯道，“你要有空给我送到新闻部来吧。我帮你找找人。”
两周过去，张唯因为家里还有事情，把?李竹影的骨灰带回去，安置在她父母的墓地边上。沈蕴知?道赵雯雯忙，但还是忍不住隔两天就替张唯问一次消息，赵雯雯也理解，有了点发?现就会告诉他。
赵雯雯：“赵瑞阳现在住在金融中心?附近的一家酒店，我同事拍到了。”
她发?来一张照片，照片视角清晰，上面男人相貌平平，小麦色的皮肤，身材略矮小，穿着一件松垮的白?色T恤，耷拉着一双深蓝色拖鞋。
男人一手扶着车门，正对一辆黑色奔驰车里的男人在说些什么。
车内的男人模糊不清，只露出藏青色西装的一个肩膀。
“这孩子，唉，挺可怜的。”赵雯雯说，“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去年就有人向他的上级投诉说他职场性骚扰，但当时不知?道怎么被?他压下来了。”
沈蕴：“还能?找到当时投诉的那个人么？”
“能?。”赵雯雯，“不过那个女人去外?地了，我正在联系她。如?果要把?赵瑞阳弄进去，得找到那个女人让她出来作证。”
沈蕴：“这事儿麻烦大记者?了，以?后你俩的别墅设计我包了。”
“OK，这可是市价几十?万的人情，不要白?不要。”赵雯雯说，“再说我也不是单纯为了你的人情才?接，我对这件事也很在意。”
两人挂掉电话，祁暄坐在他边上，顺便也看了眼赵雯雯发?来的照片。
祁暄：“就是这个人？”
沈蕴：“嗯。赵记者?说他一年前离婚，目前孩子和前妻都在外?地，他在A市是独居。”
祁暄：“幸好他小孩没跟这个人渣一起生活。”
沈蕴点点头。
祁暄又看了眼照片，忽然被?上面那辆黑色奔驰车吸引了，照片上刚好清晰地显示出车牌照。
车牌照他很熟悉，正是顾达远经常开的那辆车的车牌照，他那位被?叫做“顾总”的父亲。
祁暄又仔细看了看照片，发?现车内那位虽没照到脸，手上的腕表却清楚的显示出来，是他熟悉的款式。
沈蕴见?祁暄目光愣愣地盯着照片，问他怎么了，祁暄摇摇头，说没什么。
他挪过茶几上的果盘，捏了颗车厘子赛进沈蕴嘴里：“别多想了哥，术业有专攻，就交给人家大记者?吧，实在不行还有私家侦探呢。我看你最近都睡眠都变差了。”
沈蕴轻叹一声：“我总在想，那天看见?李竹影的时候，就应该多跟她聊聊，这样说不定能?劝劝她，帮帮她。”
“哥，你别太自责。”祁暄安慰道，“她性格内向，就算跟她聊，估计也不会把?心?事告诉你这样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
沈蕴“嗯”了一声，却又蹙眉摇头：“我自责的其实是那时候我注意力在谈恋爱上，我明明感觉到她不对劲，却没有进一步去追究，反而是自我安慰说是她的性格问题。我想的是……无非就是压力大，自己调节调节就好了。如?果我能?多问问她，哪怕是多观察她一下，现在说不定也不至于是这个情况。”
祁暄默默把?他揽进自己怀里，手搭在他的脊背上，安抚性地一下下揉着。
沈蕴把?头搁进他滚热的颈窝里，感受着他身上和自己相似的沐浴液的味道，听到祁暄年轻而强有力的脉搏跳动声，砰砰，一下一下。
半晌，他抬起头闷闷道：“我们都要好好的。”
“嗯。”祁暄笃定，“别担心?哥，我不会让有人欺负你的，我会好好守着你。”
他偏头去吻沈蕴，吻得很轻。
像是两片羽毛碰在一起，带着安抚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