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他不一样

沈蕴面试结束后收到祁暄一条信息,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说是刘冬翔要请客。

沈蕴纳闷了一会儿,心?说他们上周才吃过饭,老?刘怎么又要请客。而且吃饭的这种小事,老?刘为什么要先跟祁暄说,他们应该还没有特别熟络吧?

他还没来得及回消息,回办公室的路上便被悦琳堵住了。

沈蕴并不?意外,开门见山地直截道:“你要说什么?”

悦琳脸色有些微微泛红,显然还没走出刚才面试的状态。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心眼。”悦琳嘟囔道,“你分明就是公报私仇,公事私办,故意下我的台。”

沈蕴不紧不慢地提醒道:“如果你一定要说公私分明,那你是以什么理由延期递交简历还能进面试的呢?”

悦琳被噎了下,迟疑了两秒才道:“那只是小事而已,再说我不?也老?老?实实来面试了么。但你却当着其他设计师的面下我的台,让我好难堪。”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委屈。

“我没有故意下你的台。”沈蕴说,“如果你这种事情发生在其他任何实习生身上,我都会像今天这样明确提出来,这就是我的面试风格。”

“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沈蕴撂下这句话后,看都没再多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去了自己办公室。

悦琳哑口无言地站在原地。

背后就坐在工位上的李新月轻轻打了个嗝,边上杜瑞嫌弃道:“你早饭是吃了多少?恨不得薅掉沈工全部羊毛一样。”

李新月摇摇头,意味深长道:“不?,我这是吃瓜吃饱了。”

杜瑞:“什么瓜?”

李新月:“我去问了上一级的学长,他们跟我讲了点沈工和他前女友的八卦。”

杜瑞:“是什么?”

“听说刚才走的那位当时追沈工追得特别轰轰烈烈,后来因为总干一些不?太地道的事情,沈工就跟她分了。”

“不?地道的事情?”杜瑞瞪大眼睛,“沈工……难道被绿了不?成?”

“你小点声儿。”李新月吓得赶紧做了个夸张的噤声儿的动作,“好像不是被绿,具体是什么,我学长也不?太清楚,就说那位在他们学院风评不?是很好,还跟其他同学撕过逼。”

杜瑞发表感想道:“看不?出来啊……我开始还觉得他俩看着挺般配呢。”

中午沈蕴没跟几个实习生一起吃饭,去赴了刘冬翔的约。

刘冬翔选的饭店位置很好,刚好在深海地产和连益事务所连线的中间点,沈蕴开车过去只要十几分钟。

等?他到的时候,祁暄已经到了,正在跟刘冬翔聊着天。

“今天神奇啊。”沈蕴轻轻挑眉,“老?刘你居然背着我跟小孩儿先约上了饭,所以是什么情况”

祁暄心?说他哥不愧是聊天鬼才,这话把他说得有种背着沈蕴偷人的诡异感觉。

刘冬翔摆摆手:“这事儿说来话长,我来跟你慢慢讲。”

沈蕴看着他一副要开始长篇大论的样子,赶紧道:“你长话短说,我都饿了。”

刘冬翔:“行。”

沈蕴听了会儿才明白原来是祁暄和C大艺术学院学生合作弄了一个创业计划,把刘冬翔的画室也拉了进去,变成了项目里的一个环节。

项目内容主要是校内绘画教学互助和直播绘画教学,刚好赶上C大的大学生创新创业计划。

祁暄带着这个项目不久前通过了答辩,项目初期平台搭建借助了赵冬翔的实体?画室,给刘冬翔开发了条赚网课钱的路径,刘冬翔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把画室原本空着的几个隔间重新装修了下。

祁暄还给刘冬翔去找了个营销团队包装画室的微信和抖音号。刘冬翔本来就有很多不?错的私人作品,祁暄建议他把画背后的灵感写成脚本故事,做成短视频发布了。

不?仅如此,他还联系上了几个C大有流量的学生博主进行合作。现在刘冬翔画室的账号下面围聚了一大堆问他卖不?卖画集的小粉丝,还说要去画室追星。

刘冬翔感慨道:“幸好我上次邀请祁暄来画室玩,不?然我没办法找到这条财路呢。”

“什么叫幸好我邀请。”沈蕴说,“小祁明明是看在我的面子才勉为其难去你的画室的,这功劳怎么说也有我的一小半。”

刘冬翔故意道:“脸皮真厚,跟你有什么关系。”

祁暄托着腮在边上看着这两人拌嘴,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不?过沈蕴还是夸了祁暄一番:“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有心?,辛苦你了。”

祁暄摇摇头:“哥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么,举手之劳而已。”

沈蕴闻言一挑眉,又跟刘冬翔较起劲来:“你看吧,小孩儿都说是因为你是我朋友才帮你的,不?然谁乐意。”

刘冬翔举手投降:“……行行行,我认输我认输。”

祁暄觉得他哥幼稚起来也蛮幼稚的。

沈蕴是真的挺高兴。他最高兴的倒不?是刘冬翔的画室有了起色,而是他作品终于有机会被别人看到了。

在这个大数据时代只要被看到,一切奇迹都会发生,无数想象不?到的机运也会到来。祁暄说白了就是把刘冬翔推上了时代的洪流,但这一招很关键。

刘冬翔画画确实有灵气和才气,沈蕴对他很有自信。

吃完饭,刘冬翔发消息问沈蕴知不知道祁暄喜欢什么东西,他想意思一下。沈蕴只知道祁暄以前喜欢看漫画,除此以外的都不知道。

自从祁暄住进来,他的吃喝出行娱乐都是顺着沈蕴,沈蕴都没机会知祁暄的真实偏好。

沈蕴花了两秒钟惭愧了一下。他是一个直球选手,懒得去猜,干净利落地问祁暄:“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刘冬翔说想表达一下感谢。”

祁暄笑笑:“我也没做什么事情,不?用这么客气。”

沈蕴:“过分的谦虚是骄傲。”

“好吧。”祁暄眨眨眼,“那这个奖励我能跟你要吗?我感觉跟刘哥说不?太好意思,开不?了口。”

沈蕴失笑:“你这家伙,跟我要就好意思了?”

祁暄大言不?惭:“好意思。”

沈蕴:“那你想要什么?”

祁暄:“嗯……我再想想。”

连益事务所这一波面试结束后,新人很快投入了项目工作中。

沈蕴接的一个项目是关于A市四环外一片新区的开发改造,临时需要去看一下环境,沈蕴便打算带着手下的新人去一下。

他这两天忙得厉害,几乎一直是连轴转,他一累就不?想开车,怕自己疲劳驾驶,就没有把车开到事务所。

他们在事务所门口打车去四环的时候,实习生突然接到个家里的电话,说家里老?人在跌倒了,现在站都站不?起来,家里没有其他人。沈蕴见情况不太妙,就放实习生先回家了,自己打车去了四环。

正赶上晚高峰,二环上三环的高架堵得满当当的,等?沈蕴到新区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沉沉的云霭堆在天际,将晚霞都遮挡不见。

车停留在一片旧工厂附近,这片工厂已经有快半个世纪的历史,建筑之间由错综的廊道连接,总用地面积将近一万平方米,现在空无一人,独留下记载着历史印记的、沧桑又破败的一片厂房。

这片里除了厂房,还有原来的职工宿舍、洗浴楼、食堂。建筑物的墙壁上爬满了深绿色的爬山虎,玻璃灰突突的布满污渍,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片区甚至还有个小小的幼儿园,门口倒着两辆褪色锈掉了的金属学步车,把手已经脱落,一只车轮滚落在草丛里。

深棕色的低矮墙面已经被圈上了大大的“拆”字。按照政府规划,这片旧工厂会被夷为平地,然后会有一条公路横穿过这片厂房,延展向四环的高架,南侧则会被改成一个综合性商场。

曾经在这里生活的人一茬又一茬,在这里长大的工人的孩子也会变成大人,新的钢筋水泥会覆盖旧的,新的生活也会覆盖旧的,不?变的是这片永恒的土地。

很多年后,人们对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最终都会定格在一张薄薄的老?照片上。

沈蕴在工厂外围绕了一圈,这一转,加上拍照和记录,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等?沈蕴结束手头的工作,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只有不?到百分之三的电量了。

他在包里翻充电宝,翻了半天只找到一根充电线。

最近他可真是忙糊涂了,出门连充电宝都会忘记带。

他像个身上只剩下三毛钱的乞丐,紧张又局促地把手机调成了节电模式,然后开始思考到底该怎么回去。

坐公交是不行了,四环外这个点公交师傅估计已经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残留的电量,或许还能打个车?

沈蕴觉得事情变得有点刺激。

他取消节电模式,打开软件选了个工厂南门的定位,飞快地下了单,然后再度摁灭了手机屏。

这个时候突然有个电话打过来,沈蕴颇有些绝望地看了眼屏幕,发现是祁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祁暄:“哥你晚上回来吃么?吃的话我就做两人份的了。”

沈蕴:“回去的。先不?说这个,我手机要没电了,还在打车中,我先挂了啊。”

“等?等?。”祁暄说,“哥你现在人在哪儿?”

沈蕴说了下工厂的地址。

祁暄:“我去接你吧。”

沈蕴:“别别别,还挺远的,我打车回去好了。”

祁暄只好答应了,但补了一句:“那你上车了给我发条消息。”

说完这句,沈蕴便匆匆把电话挂了。

还剩最后一格电。手机上显示司机还有八百米。

他终于等到了师傅的电话。

“喂,你人在哪里啊?这个定位不?太准。我快到南门了。”

“您好,我就在南门这里。直接过来就行。”

“好的好的。”师傅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沈蕴松了口气,十秒钟后,手机自动关机了。

然而沈蕴等了将近十分钟,司机师傅都没有过来,工厂前那条单行道上空荡得没有一辆车,只有头顶年久的路灯洒下的昏黄光影。

夜色已经浓稠得像一锅粥,黄色灯光像落进粥里的一小片橘子。

晚风变得燥热起来,沈蕴把包搭在一边的肩膀上,抬手揭开了衬衫第二颗纽扣,随手扇了扇风。

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沈蕴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他打算走到路口去等?车,但就在他转过拐角的时候,无意间抬头看了眼路牌。

昏暗灯光下,当模模糊糊的白色油漆字体?落入眼帘时,他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起来刚才定位的时候输入的似乎不?是工厂南门这条街,而是向东过一个岔路口的街,那条街上也有个工厂,不?过是个酒厂。

按理说他来的时候来对了地方,回去时不应该输错地方。但关键他是直接拦的出租过来的,跟司机说了下工厂,司机家就住在四环边上,知道这个地方,也没问沈蕴具体是那条路。

这片规划拆迁,道路复杂得很,新的路名混着旧的,连跟甲方交接的人都搞错了街。

沈蕴看了眼手表,他没记错的话,司机等待这么久还打不?通电话的话,订单估计已经凉了。

沈蕴自嘲地想,他居然大晚上被困在四环外回不?去了,这偏僻的地方连个过路的车都没有。

他又看了会儿路标,忽然想起刚才祁暄在电话里说的话——“你上车了给我发条消息。”

沈蕴兀自摇头:他都说自己要打车回去了,祁暄应该不会大老远跑过来接自己。

求人不如求己,沈蕴再度看了眼路标牌,决定先步行离开这片工厂区,再想想别的办法,看能不能搭上车。

然而五分钟后,他还是折返回到了原地。

如果换做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想办法自己回去。

成年人交往的潜台词和礼节——不?会为了芝麻大点的小事麻烦别人。所以哪怕是开玩笑的吐槽,也是真的在开玩笑,并没有要拜托别人做什么的意思。

况且他自己回去,和别人从二环跑出来接他回去相比,完全是一件非常不效率的事情。

但那个人如果是祁暄的话,沈蕴就不?太确定了。

至于为什么会不?确定,沈蕴自己也没把这一想法的根源剖析清楚。

他只是单纯觉得,祁暄似乎跟其他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