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冬翔把撒好孜然的一串肉递给?祁暄:“小朋友下午辛苦了,先尝尝。”
沈蕴靠在藤椅里,摇摇晃晃冲刘冬翔道:“我不辛苦么?”
刘冬翔赶紧递上一串烤肠:“这支您吃完就当是结了今天的工资了。”
沈蕴咬下一口,顺嘴点评道:“真?抠。”
三个人干了杯啤酒,刘冬翔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刘冬翔仰头倒在藤椅上,长长舒了口气:“有时候真?羡慕你跟老王啊,老王不提,他个富二代没什?么可比性。你都在二环买上房子了,我什?么时候也能往里面挪挪窝就好了。”
“你太高估我了,我当时也不是全存款买的。”沈蕴摇头,“怎么又提起这事了,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刘冬翔摇摇头:“我都来A市这么久了,始终租着房子也不是个事儿。再说咱们中国人不都重视不动产么,有个自己的房子才算有了家。上次我去女朋友他们家,就说起了买房这个事儿。”
“早知道现在房子涨价这么快,我当时就是去借钱也应该跟你一起在二环内弄上一套。”
“你还差多少?”沈蕴淡淡道,“我还有点存款。”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刘冬翔苦笑着摆摆手,“你帮我太多了好吗?从找地方开画室、租房子再到招生,哪个环节你跟王文瑞没参与过?再帮下去我就是个废人了。”
祁暄听他们讲着才知道刘冬翔家原本是西南一带山里的,家境很贫穷,幸而有高考优惠政策,他才从山沟里飞出来。
刘冬翔喜欢画画,却对建筑不感兴趣,自嘲没有天分。
他毕业后在设计院麻木地呆了两年,最后还是忍不住出来自己开了间画室。他最喜欢教别人东西,喜欢当老师,觉得有说不出的成就感,但他又不善于经营,只懂闷着头干活,所以开画室都是沈蕴和王文瑞帮他的。
刘冬翔朝远处的一个路口指了指:“你们看那儿,光今年就开了三家画室,也不嫌挤得慌。”
说完,他从烟盒里晃出一支烟,然后把烟盒丢给沈蕴,沈蕴摇摇头,又给?放回桌上了。
刘冬翔诧异道:“你搞什?么啊哥,真?戒了啊?”
沈蕴:“没戒,节制一点比较好。”
“节制个鬼,人生都这么艰难了还不放纵一下快乐快乐。”刘冬翔吐了一口长长的烟,“我真?怀念以前咱们躲在宿舍楼道里偷偷抽烟那会儿,现在抽个烟都没人陪我了。”
沈蕴叹了声气,从桌上捞回烟盒,抖了支烟出来。刘冬翔熟稔地给沈蕴点上火。
沈蕴吸了一小口,便把烟轻轻夹在指尖,盯着烟味亮着的一点火光发了会儿呆,然后刘冬翔:“画室现在一年大概多少钱?”
刘冬翔:“三十多万,但是刨去房租,老师的工资,水电费还有画具画材,剩的不多了。今年眼见着附近的画室越来越多,还花了不少钱砸进了宣传,跑去给中学开讲座,讲艺考政策分析。我连公众号都办上了。”
沈蕴蹙起眉,他虽不像刘冬翔那样不食人间烟火,但也谈不上擅长经营东西,正想着呢,祁暄突然道:“我能看下公众号么”
刘冬翔点点头,翻出了公众号,把链接发给?了祁暄。祁暄又问:“招生的宣传单和?价目表有吗?我也想看一下。”
刘冬翔只当他好奇,没放在心上。
说到底这个话题还是让氛围沉重了一些,刘冬翔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打个哈哈就过去了,没再继续倒苦水,转而聊起了他的那个小女朋友。
沈蕴催他道:“我可早包好彩礼了,今年要是不让我送出去我跟你急。”
“别老谈我的事儿了,你也赶紧点。王文瑞那个浪子多晚结婚我都不惊讶,反倒是你这个稳当人什么动静都没有。去英国也没谈个洋妞?”
“那还是算了,我也不喜欢那款。”沈蕴半开玩笑道,“怎么?这么着急是想给我介绍个?”
祁暄抓着啤酒杯的手倏然收紧。
刘冬翔愣了两秒:“你这话当真??要是当真?我可真给?你介绍了啊?我女朋友那边一干优质的单身闺蜜呢,她老问我这儿有没有单身汉资源。我一想,我这儿条件最好的单身汉可不就是你吗!”
“当时我还想你不喜欢别人给?介绍对象,就没把你联系方式给?他们,现在终于开窍了?”
沈蕴把烟头在缸里摁灭,笑着摇摇头:“刚才开玩笑的。”
刘冬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对,你是真动心思了。你以前这事儿都是一口回绝的,现在松口了。”
“没没没。”沈蕴举手投降,“当我什?么也没说。”
说心思没有松动是假的。
特别是之前他凌晨三点收工,看到祁暄趴在桌子上等?他一起结束的那一刻,内心动摇得最厉害。
陪伴是会令人上瘾的存在。
但他也不想因为自己只是想找个搭伙生活的对象就开始恋爱,那他还不如养只猫,没必要去祸害那些对爱情抱有憧憬的姑娘。
后半程祁暄的话一下子少了很多,好几次被沈蕴发现捧着啤酒杯愣神。沈蕴只当他是喝多了。
三个人都吃得很抱,吃完后天色也不早了,沈蕴跟祁暄准备打道回府,刘冬翔提议道:“这个点公交已经停了,要不在我这儿暂时住一晚上吧。”
沈蕴觉得不方便,执意打车回去。
“你要是打得到就行。”刘冬翔打了个酒嗝,没阻拦。说完,他便跟着两人一起出门,说吃太饱要出去溜溜,消化一下。
沈蕴在手机上叫车,等?了快十多分钟都没人接单。又到路口去拦车,一辆路过的出租都没有,三轮车倒是有好几辆。
五环外是三轮车的天下,交警管得松。
沈蕴看了眼时间,提议道:“要不我们也晃晃,大概要走两公里到主干道,那里应该好打车。”
祁暄没意见,点点头。
他们还没走两步,天色便暗了下来,一抬头,乌云遮住了半片天空,竟有零星的雨滴落下来。
沈蕴无奈地仰头看天:“怎么突然下雨了,看天气预报没有雨的啊。”
A市的夏天并不多雨,但偶尔会来那么一场,算不上倾盆大雨,但雨量也不小。
两人都没带伞,只好一路跑到小便利店门口躲雨,险些跟一个刚才便利店里出来的顾客撞上。
刘冬翔“呦”了一声,带着几分醉意道:“遇到熟人了,好巧。”
巧个鬼。
刘冬翔家还有间空房间,以前喝多了,沈蕴也会跟王文瑞留宿下挤一挤囫囵睡一觉。
祁暄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知道他要跟沈蕴挤一张床后,他有点想买香火拜一拜雨神。
沈蕴睡前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没带安眠药过来。按照常态,估计要在床上烙煎饼到三四点才能睡着。
他一个人倒也没事,关键是跟祁暄睡一张床,他怕自己会翻来翻去会把祁暄闹得也睡不着。
沈蕴去刘冬翔的房间问他有没有安眠药,刘冬翔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喊了两声一点反应都没有。沈蕴只好作罢,乖乖去洗了澡。
床很大,睡两个人倒也不算太挤。沈蕴扯过一点被子,背对过祁暄阖上了眼睛。
附近都是些老社区,又离马路很远,夜晚十分静谧,沈蕴几乎能听到祁暄安稳的呼吸声,像潮汐一样起伏有规律。
沈蕴翻了个身,悄然睁开眼睛。
眼睛习惯了黑暗后,便能将房间内的一事一物都看得清清楚楚。沈蕴很熟悉这样的感受,他甚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运气?好的话,他能遇到一块落在天花板上的光影。光影来自于窗帘花纹的缝隙,让窗帘微微撩动的时候,光影也会像有了生命一样,在墙面上小心翼翼地游走。
他小时候偶尔睡不着的时候也会这样玩。
然而今天外面下着雨,并没有出现一小块光影。
这时祁暄翻了个身:“哥,你是睡不着吗?”
沈蕴被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是祁暄被自己吵醒了,于是抱歉道:“对不起,把你弄醒了?”
“也没有。”祁暄顿了两秒,“刚才做了个梦,就醒了一下。”
祁暄本来以为自己会很难睡着——跟沈蕴躺在一张床上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刺激他的神经。
但他今天几大杯啤酒喝下去头脑有些晕,躺倒床上没多久竟然睡着了。
“哥你为什么睡不着?”
“最近有点失眠,加上……可能有点认床。”
“我醒了就不太好睡着了,要不我们聊聊天?”
“好啊。”沈蕴枕着手翻过身来看着祁暄,“你刚才做了什?么梦,噩梦吗?”
祁暄沉默了很久,久到沈蕴几乎以为他又重新睡着了,直到祁暄的声音沉沉地重新在他耳边响起。
“我梦到哥结婚了。”
沈蕴怔了怔:“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吧。”
祁暄轻声道:“可能。”
沈蕴饶有兴趣道:“看清新娘子了吗?”
“没。”祁暄说,“我想找新娘子来着,找了一圈没看到,结果突然就醒了。”
“啊,那有点可惜,我还挺好奇的。”沈蕴说,“你还是快点睡吧,越聊会越睡不着的。我失眠又犯了,还要有一会儿才能睡着。”
祁暄却道:“我一知道一招可以治失眠。”
“哦?”
“以前我妈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给?她按摩一下头部穴位,我从老中医那里学来的。”
沈蕴觉得可以试一试,于是靠过去一些。
祁暄的手法很娴熟,力道也刚刚好,沈蕴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舒服,一直紧绷的神经,被人这么轻轻点揉,渐渐松弛了下来。
沈蕴竟然摸索到一丝睡意,过了会儿道:“好像有点困了。”
“好。”祁暄低声应着,然后放开了手,“那晚安,哥。”
沈蕴含糊道:“晚安。”
然后他用最后一点意识挪回了自己的枕头上。
祁暄却再也睡不着了。
窗外的雨水敲打着窗棂发出银铃般的声音,湮没了室内一声极轻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傻崽~也不想想你为啥在梦里没找到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