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
这不就是个现成的女儿么。
年轻、漂亮,最重要的是,云念温柔懂事,绝不会像晚柠那般任性妄为。
程凤见舒正霆的目光忽然落在舒云念身上,还有些奇怪,等舒正霆朝自己递来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多年夫妻的默契也让她明白过来——
他这是要让云念替晚柠订婚?
程凤第一反应是这怎么行,外面那些宾客又不是瞎子,程晚柠长什么样,亲朋好友都见过的。
转念又想,自家亲戚见过,可傅家那头的亲朋好友并未见过。
只要傅家同意并配合,这法子也不是完全不行。
相较于“新娘跑了婚宴取消”,这招起码能保全两家的颜面。
夫妻俩不用太多交流,几个眼神的来回,就达成了一致。
程凤朝舒正霆点头,舒正霆会意,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云念。”
站在一旁当个透明人的舒云念突然被点名,微愣。
她抬起头,乌眸迷茫:“……?”
舒正霆望着她,神情肃穆,语气也放得郑重:“我和你程姨答应借你钱,五十万、一百万,甚至不用还,免费给你妈妈治到出院都行……”
这突如其来的慷慨让舒云念惊愕。
不等她反应,又见舒正霆继续道:“但是,你得替你妹妹嫁去傅家,全了两家的颜面。”
舒云念懵了。
某一瞬间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要求。
舒正霆见她乌眸睁大的震惊模样,缓了语气:“小念,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晚柠不懂事,不管不顾就跑了,留下这一堆烂摊子让我和你程姨进退两难。爸爸也不是要挟你,实在是……得罪不起傅家啊。”
傅家。
哪个傅家?
舒云念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忽然浮现一道坐在轮椅上的孤冷身影。
是和那位傅先生,同一个傅家么?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傅家这门亲事是多少人梦都梦不来的好事,你想想,晚柠是我亲女儿,我总不能害她吧!可惜那丫头不懂我的一番苦心,竟然放着这么好的亲事不要,跑了!”
程凤恨铁不成钢的咬了咬牙,再看舒云念:“脑干出血不是小事,五十万都不一定挡得住。沈丽蓉把你当亲女儿养这么大,你肯定是想她好的吧?只要你嫁去傅家,再多钱都不是问题。而且傅家人脉广,没准还能给沈丽蓉安排国外的专家。”
要不然说程凤是程家真正的“一家之主”,在对人心的把控上,她一向精准。
打蛇打七寸,舒云念的七寸正是沈丽蓉。
想到ICU里苍白瘦弱的养母,舒云念紧咬着唇,心口发沉。
屋外那人又在催了,这次的语气已毫不客气:“舒总、舒夫人,你们若是没有诚意和傅家结亲,可以直说,躲在书房里不吭声是什么意思?”
程凤头都大了,再看舒云念咬唇不语的模样,忍不住迁怒:“算了算了,你不答应就算了!反正程家倒霉了,我们自顾不暇,也没钱借你了!你走吧!”
“程姨……”
“走吧走吧,别在我们跟前晃了,本来已经够烦了!”程凤背过身,不耐地摆手。
“我嫁。”
不轻不重两个字,让程凤摆手的动作一顿,她诧异回头,便见书房里乌发长裙的女孩白着一张清婉脸庞,那双乌黑眼眸无疑是慌张的,可那慌张逐渐又变成一种豁出去的坚定:“我愿意嫁去傅家,只要你们能守信,拿钱给我妈妈治病……”
她的亲生父母不要她,是沈丽蓉在那么多的孤儿中,一眼挑中了最沉默内敛的她。
十七年前的沈丽蓉年轻又漂亮,说话也温声细语,她走到五岁的小云念面前蹲下:“你长得好漂亮呀。”
这是她对云念说的第一句话,第二句话是:“小念,你愿不愿意让我当你的妈妈?”
从此,孤苦无依的小念有了家,有了漂亮的妈妈和帅气的爸爸。
虽然后来爸爸离了婚,有了另一个家,但妈妈一如既往地爱护她,从不吝啬她的爱意。
舒云念一直觉得她是幸运的,虽然被亲生父母遗弃,但她却拥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为了留住妈妈,她什么都愿意。
“舒总,舒夫人,既然你们拒绝沟通,那我就如实汇报给我们老太太了。”屋外那道男声已彻底没了耐心,提步离开。
吴管家和佣人们赶紧拦着:“覅急,覅急呀!”
外头的嘈杂让舒正霆和程凤如梦初醒般,一拍额头,赶紧分工。
“我去拖住傅家人,你带云念去换衣服。”
舒云念脑袋还一团浆糊浑浑噩噩着,下一秒就木偶娃娃似的,被程凤急忙拉去隔壁化妆间。
时间紧迫,换好那条做工精美的红色旗袍,便再没时间细细上妆。
好在舒云念本就是个天然美人,一张古典标致的鹅蛋脸,细腻瓷白的肌肤嫩得能掐出水般,更别说那明眸皓齿,琼鼻樱唇,每样五官组合在一起,乍看清秀,越看越端庄娇美。
几个化妆师同步上阵,飞快给她描眉点唇,又挽起个盘发,戴上珠宝首饰后,倒也压住了这条红色旗袍的隆重艳丽。
当她缓步走出化妆间,纤娜身姿出现在古色古香的长廊里,莫说是周围一众佣人,就连舒正霆和程凤夫妇也都忘了和傅家管事掰扯,视线定定落在昏暗廊庑间,那位亭亭玉立的旗袍美人儿。
他们知道舒云念打小就长得水灵,没想到盛装打扮后,竟然这么惊艳。
若说平时的舒云念是一朵幽静温柔的紫兰,红色旗袍配珠玉首饰的她,就如一朵娇艳无双的芍药。
傅家的管家也怔怔的,又惊又疑:“这位是…程小姐?”
怎么和上次见的不大一样?
难道现在的化妆技术这么厉害了?
舒正霆回过神,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滑头地朝舒云念招了招手:“囡囡,快过来,该往宴会厅去了。”
苏城人唤自家女儿的昵称,便是囡囡。
舒云念已记不清多久没听过舒正霆这样唤她了,恍惚两秒,才垂下眼帘,走了过去。
“化妆总是比较耽误时间的,周管家覅动气,订婚的大喜日子,小姑娘想打扮漂亮点也无可厚非呀。”
“是啊是啊。”
俩口子你一言我一语打配合,周管家看到盈盈走来的漂亮小姑娘,心里的不满也消了大半。
再想到她可是未来的少夫人,自然也不敢再摆脸,换作一副客气模样:“舒总和舒夫人说的哪里话,我有什么生气的,只是怕耽误了吉时,老太太那边弗开心。既然程小姐已经梳妆好了,这就过去吧?”
临近正午,雨势也渐渐小了。
走去正厅的一路上,她整个人还处于一种不真实的混沌状态。
明明是来借钱的,忽然就变成了订婚,而且还是跟一位素未蒙面的陌生男人。
她不知道舒正霆夫妇口中的嫁去傅家,是指应付完这场订婚宴,还是真的要领证结婚……
总之,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清溪园东边的紫云阁,便是今日这场订婚宴的主场。
迟迟不见新人出来,前厅的客人们已经颇有微词。
后厢房里,方秘书疾步走向窗边那道静静观雨的高大身影,俯身低语:“先生,刚得到的消息,程小姐不见了。”
轮椅上的男人面无波澜,漆黑眼眸看向连绵细雨:“老太太那边知道了么?”
方秘书:“周管家去了玉兰院还没回来,估计也快了。”
傅司衍淡淡嗯了声,继续看雨。
虽然知道自家老板一向淡定,可未婚妻都在订婚前跑了,怎么也半点不着急?
方秘书没那么深的道行,低低提醒:“先生,外头宾客还在等着……”
“那就让他们继续等。”
傅司衍垂下眼,视线在毫无知觉的双膝停了停,语气淡漠:“待老太太知道逃婚的事,对外宣称她身体不适,取消婚宴就是了。”
方秘书讶异,没想到老板这么快就想好了对策。
只是婚宴取消……
他小心翼翼觑着自家老板的脸色,试图寻出一丝不悦,可男人眉宇间始终淡漠,好似这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方秘书不由暗暗叹口气,自半年前那场事故后,老板的性情愈发凉薄,犹如一口暮气沉沉的枯井,阴郁孤僻,了无生机。
也正是担心他这个状态,老太太才火急火燎给他订下程家这门婚事。
老人家本来盘算着,有个知冷知热的妻子在身边陪着,或许能让孙子重新振作,唤起对人生的希望。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那程家小姐竟胆大包天,逃婚了。
方秘书想,待会儿老太太听到这消息,怕是真的要像老板说的那样“身体不适”了。
思忖间,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少爷。”
是周管家的声音:“舒总、舒夫人和程小姐到了,老太太请您过去。”
“程小姐找回来了?”方秘书错愕。
傅司衍也皱起眉,静了两秒,薄唇轻启:“过去看看。”
西厢房里,舒正霆和程凤俩口子并排站着,诚惶诚恐地向傅老太太赔罪。
“……老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程家没把女儿教好,闹出这样的事,还请您千万别动气。您看看云念,云念比晚柠漂亮,更比晚柠懂事……”
傅老太太今年七十岁,鬓发斑白,手捻佛珠,为着今天孙子的喜事,特地穿了件棕红色松鹤寿纹的香云纱旗袍,此刻四平八稳地坐在红木扶手椅上,宛若古时达官家的诰命封君,贵气逼人。
她见惯风雨,也知道现在不是追责的时机,压着不满听完舒正霆夫妇俩的废话,便将视线投向一旁默默站着的娴静女孩。
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的确比那位程小姐要标致。
尤其是低眉间的那份淡雅书卷气,若不是舒正霆坦白了这小姑娘是他和前妻收养的孤女,她都以为是哪户书香门第养出的娇小姐。
不过她从小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命不大好,生辰八字也不知道和阿衍合不合……
思索间,外头传来一阵轮椅滚动声。
“少爷。”门外佣人问好,关上的厢房门很快被推开。
房内众人的目光齐齐朝门口望去,包括舒云念。
听到轮子滚动时,她心头就隐隐约约冒出个猜测。
再看厢房门也没有门槛,那个猜测已落实了八分。余下两分,悬在半空,像雨中那片乌桕树叶子般晃晃悠悠。
当两侧雕花木门敞开,那道坐在轮椅上的清瘦身影映入眼帘,舒云念的心“咚”得一声,叶片化果,落了地,在潮湿的青石板上骨碌碌滚动。
“阿衍,你来了。”
傅老太太握着佛珠,缓缓招手:“过来,见见你的未婚妻。”
作者有话要说:覅:fiao,吴语区方言,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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