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滨南市公安局综合大楼五楼局长?办公室,褪下警服,换上便装的?万桐站在?窗边,望着远方?的?灯火,目光沉沉。
门被轻轻敲响:“不走吗?”进来的?人是现任副局长?黄波,和万桐年纪相仿。57岁的?他精神抖擞,只有斑白的?双鬓才能看得出已经年近花甲。
“走。”万桐深吸一口气,攥紧的?右拳慢慢松开。
“我送你。”这些天起早贪黑,万桐没开车,由专属司机接送。
万桐婉拒:“小张(司机)没走吧,他送就好。”
“刚让他走了。”黄波摊开左手,掌心放着一把车钥匙。
思考片刻,万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答应下来。
一路上,两人沉默少言,偶尔交换几句信息。
“老万,拖行?老杨的?车弃在?郊外;还有孟子侨那边,问不出什么,支队打算扣留24小时,给放了。”
“嗯,心脏移植的?买主直接汇款到国?外账户,经侦查不到任何线索。”如今医疗技术的?进步,心脏保存的?时间得以延长?。国?内禁止器官买卖,但?在?黑市,一颗心脏的?价格由原来的?几十万激增到上百万,因此越来越多的?犯罪分子愿意铤而走险。
黄波分析:“FN57,弹夹被人做过手脚,容易走火,再结合廖木的?心理素质,不具备长?期使用这把枪的?能力?,所以······”
万桐咬牙:“有人故意为之。”
黄波右拳狠狠地砸向旁边的?扶手,震怒道:“预料之中不是善茬,但?没想到这么硬,竟然主动?挑衅。”
轿车在?医院门口停稳,万桐深邃的?眼眸泛着冷光,声音铿锵有力?:“再硬的?仗,也得打。“推门下车,稍稍收敛情绪,轻叩主驾驶的?车窗,问:“她在?上面,不去看看?”
“不去了。”黄波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唇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
万桐心里有牵挂,不强求,转身往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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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急救室门外,死寂沉沉。长?达三?个多小时的?等待,摧残着每一个人精神。聂芷言晕倒一阵,醒过来又急急忙忙下床,聂芷兰没法,只好搀扶她过来。
聂繁心双眼红肿,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不肯移开半秒,裴茸静默地陪伴她。
万桐干涩的?喉咙动?了动?,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聂繁心的?肩膀,最后走到聂芷言旁边坐下,把她揽入怀中,低声安慰:“别怕,没事的?,小雨她知道,知道我们都等着她。没事的?······”然而,当她抬起头,望着“手术中”三?个字,还是不可?避免的?,瞬间红了眼眶。
只是,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10点38分,这个时间,聂繁心记得一分不差,紧闭的?手术门终于滑开,戴着口罩,手术帽全然湿透的?林主任快步走出来。
万桐最先站起身,聂芷言死死揪着她的?衣袖,双腿虚软。
“暂时脱离危险,不过,在?ICU能不能坚持下来,才是关键。”
聂繁心松了一口气,侧过头捂住嘴,任由眼泪打湿脸颊,滑落唇角。
是庆幸的?泪水,
至少在?这一刻,
她还有希望。
然而,接下来的?话,聂繁心没能听完,便彻底倒在?裴茸的?身上······
“子弹是尖头钢芯,伤口深;肺叶穿孔,我们进行?修复手术;最糟糕的?是肋骨断裂三?根,形成?血气胸,所以伤者?会?不断咯血;再加上使用ecmo可?能的?不良并发症,一切都是未知数······”
几分钟以后,上半身插满管子的?万漪被推进ICU,除开已经晕倒的?聂繁心,其他人只匆匆看她一眼。ICU大门关上,门外的?聂芷言靠着万桐前胸,泣不成?声,顾邶和聂芷兰找人把聂繁心送去急诊室,裴茸也流下热泪。
安静的?走廊,只余下三?人。
裴茸抱着手臂,不知该做些什么。半晌,她摸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喂。”不到三?米的?距离,是带着哭腔,沙哑的?嗓音。
原来那个人,一直在?附近。
裴茸走了过去,只见褚晚宁后背抵着墙,眼眶通红。右手下意识伸过去,动?作温柔地牵起她冰凉的?左手。
“抽烟了吗?”
褚晚宁咬着下唇:“嗯。”
“万法医没事的?。”
一度哽咽:“我看着小雨长?大。”
裴茸的?下颌埋在?她的?肩上,长?发遮挡容颜,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你知道,我也是。”
褚晚宁猛地睁大眼,一把将?人拉去角落,扣住她的?腰,薄唇凑近她的?耳朵,低语:“裴律师。”
“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褚晚宁一改往日的?平和,郑重其事道:“知道不等于做到,你必须为自己的?安全负责。况且,身为你的?联络人,你的?安危对我来说很重要?。”
裴茸应了一声,不再接话。
褚晚宁松开她,语气稍微缓和:“裴律师,我今晚打算守在?这里,陪陪繁心。”
“嗯,我也是。”
她们和走廊长?椅上坐着的?两人打了声招呼,离开五楼,坐电梯下一楼急诊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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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繁心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天刚破晓,她闭着眼,哑着嗓子:“喂。”
“喂,你好,6点半在?海中大厦对面的?医院西门等。”
聂繁心疑惑:“你是?”
“提前预定的?专车啊,不是回江城吗?”
她这才从?懵怔中恢复过来,万漪出差没开车,只能坐专车来回。
取消订单,赔付损失。聂繁心望向窗外,天光已大亮,脑海里唯一的?人,就是如今躺在?ICU,暂时只有依靠移动?心肺仪(ecmo),才能活着的?人。她蹭了起来,口中喃喃:“万小雨……”
褚晚宁和裴茸需要?上班,已经提前离去,隔壁床睡着顾邶。
“醒了?”年纪大了,睡觉浅眠。
“妈,她呢?”
“医生说要?等,等小雨好转。”
聂繁心掀开被子:“我想去看她。”
“探视时间在?下午,而且要?看小雨的?状态好不好,能不能去。”
“我去门口等着她。”哪怕一墙相隔,至少离得近一些。
icu门外走廊的?长?椅上已经坐满人。万桐上班,聂芷兰便一直陪伴着聂芷言。聂繁心胡乱塞了半个顾邶买的?包子,抬来一张矮凳,坐在?聂芷兰身旁。
安静下来,她试图通过回忆,理清万漪赶回滨南的?原因。
就是那天,自己心血来潮提见面,如果没有呢?万小雨会?不会?迟一点,推迟到6月,她们6月再见面······
所以,归根究底,是她不该,不该提······
她开始觉得,万漪遭受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甚至走进死胡同,追溯到三?年前,如果没有发帖招募游戏好友,就不会?认识网上的?“雨点”,不会?认识网上的?她,就不会?有这次约见。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
上午,研究所领导前来慰问;中午,逼着自己吃完小半盒饭,必须以健康的?身体迎接她醒来,帮她挡去往后所有的?灾难。
下午3点20分,医生通知探视,3:30——4:00,仅有30分钟,每次最多进去两个人。
医生还说,虽然没有意识,但?生命体征较之昨晚有所好转;咯血量也在?可?控范围内,补液的?同时缓慢输血。
3点30分,聂芷言和聂芷兰换上探视服先进去,只在?里面待了不到十分钟。
出来的?时候,聂芷言趴在?聂芷兰肩上,抽泣不止。家?人的?悲伤,聂繁心感同身受,忍了再忍的?情绪瞬间如洪水一般,滔滔而来。她低垂着头,泪水又一串一串往下涌······
“3床万漪,还有人吗?”ICU的?护士提醒。
“进去吧。”顾邶轻柔地按了按她肩膀。
让她一个人进去,陪陪她。
······
这是聂繁心第一次走进ICU,关上门,根据护士的?指示,机械性地穿上蓝色的?探视服,鞋套,戴上帽子和口罩。
随后站起身,一步一步靠近,1床,2床,3床······
见到万漪的?那一刻,聂繁心止住不到30秒的?眼泪蓦地跌落下来,不停砸在?手臂上。极力?想看清她,然而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绷带,纱布,管子,许多叫不出名字的?仪器缠着她,遮住她的?面目。聂繁心攥紧双拳,第一次感受到摧心剖肝的?痛,心痛到下一秒就要?窒息一般······
通常呼吸和心脏随时可?能面临危机的?病人,旁边都需要?一个专门的?医生守护。坐在?右侧监护仪前的?女医生宽慰她:“病人的?意志坚强,心跳很有力?。”
“谢谢你。”聂繁心吸了吸气,手放在?免洗消毒液瓶盖下,按照步骤消毒。
好想握着她的?手,哪怕只能感受一点她的?温度。最终,在?医生的?允许下,颤颤巍巍伸出手,轻轻地包裹住她唯一没有被完全约束的?手。
暖和的?。
至少比自己前一秒的?心暖和许多。
“万小雨······”
“万小雨······”
“答应我,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的状态不好,写文的时候想到很多场景,跟着人物难受起来······
所以更新迟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