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技术不断进步,小区的监控录像从原来只能保存三十天,扩展到可以存留三个月,但仍然于事无补。
十个月前发生的事,难走访,难搜证。因此市局下派精英的同时,没给分局施加太多的压力。只是局长朱防迫于面子,把压力不断放大,包袱甩给刑侦大队,也等于让褚晚宁扛下。
务必在7天之内破案,站着说话的人不腰疼,奔走做事的人却很头疼。
褚晚宁带着他们,穿梭于小区各个角落,最后挨家挨户敲门询问。聂繁心不再刻意避开褚晚宁,转而积极协助她,共同展开侦查。
晚上8点半,匆匆忙忙啃完面包的他们,乘坐电梯上四楼,敲响孟子侨和刘小柔隔壁住户的门。
开门的男主人文质彬彬:“实在抱歉,聚餐晚归,让你们久等,请进。”
“谢谢,我们就在门口说话。”褚晚宁示意聂繁心记录。
男主人双臂交叉,叠于胸前,开始讲述:“我们和刘护士夫妇的交情不算深,但比普通邻居好一点。刘护士做饭好吃,我和老婆偶尔过去蹭饭。”男主人滑开手机锁屏,翻出几张照片,笑着说,“都是大餐,还挺怀恋。”
照片里,有五个人同时出现的次数最多,聂繁心警觉地看向总站在刘小柔右侧的男人:“这个戴帽子的人是谁?”
“楼上501的李主任,刘护士的同事。”
褚晚宁:“单身吗?”她记得花名册上501只写了一个人名。
“三年前,李主任的老婆罹患癌症去世,他现在应该还单着。”
聂繁心继续问:“李主任和刘护士一家关系怎么样?”
男主人压低声音:“肯定比我和刘护士来往密切。同事嘛,多了一层关系,至于是否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关系,就需要你们警方查了。”
“什么意思?”褚晚宁微不可觉地皱了一下眉,她虽然讨厌对他人的品行进行无端猜测,但是不得不说,有些时候,这些猜测却在一定范围内与破案的线索关联。
“去年春节,我经常见到李主任和刘护士晚上一同回小区。”
聂繁心反驳道:“他们一个科室,一块儿挺正常。”
“有一天晚上,我走他们身后,就看见李主任想拉刘护士的手,可能刘护士发觉有人在场,把手挣开了。”
陈安佑呦吼一声,问他道:“这是出轨啊,没瞎说吧?”
“我怎么可能瞎说?”
“打扰了。”褚晚宁收到男主人发来的照片,没再多留。他们一前一后走进电梯,褚晚宁伸手滑动照片,动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刘小柔的无名指上:“小陈,让小梁查一查李主任,找时间和他聊聊。繁心,案发现场,刘小柔无名指没有婚戒,对吧?”
“没有。”物证当时都有保留,聂繁心记忆深刻。
“去年1月,刘小柔无名指戴着婚戒,去年3月的两张照片,她没有戴。”
陈安佑靠着电梯扶手:“会不会忘记戴,或者丢了?”
“管家给我们看的照片,刘小柔都有戴婚戒。”聂繁心说着摸出手机,“这是49年年初和48年。”
“所以说,极有可能他们婚变,孟子侨杀妻灭子?”陈安佑根据线索推测。
提起孟子侨的嫌疑,聂繁心脑海中登时闪过早上在医院会客室的画面,她指尖轻轻地敲着不锈钢扶手,说道:“发现一个细节很古怪,你询问刘小柔身体特征的时候,孟子侨下意识手撑眼镜框,向后坐直。”
“我光顾着说话,没注意,孟子侨小动作太多?”
“可疑。”到达底楼,褚晚宁先行走出电梯,偏头说道,“盯着孟子侨和李主任,孟子侨嫌疑大,反向推理,李主任也有嫌疑。”
陈安佑手机振了一下,一段文字发过来,他随即转述:“褚队,小梁联系李主任,他刚下手术,约好9点半面谈,但医院那边没人。”
“嗯,你和其他几位同事蹲守小区,留意着孟子侨一举一动。明天搜查令申请下来,再进屋搜证。”褚晚宁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繁心和我去一趟医院。”
聂繁心坐在副驾驶,感受着车速不断加快,似乎也能料想褚晚宁压抑的情绪,她等待红灯来临,车流停下来,就像多年搭档般和对方探讨:“晚宁姐,没有监控,通话记录最多也只能查到六个月以内,还有,现场太干净。”
褚晚宁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朱局是不是施压了?”下午大会结束,聂繁心亲眼看见朱防把褚晚宁喊去一旁,虽然不知道具体谈了什么。
褚晚宁苦笑:“查案怎么可能没有压力,就算朱局不给,面对死者家属,压力自然会逐渐积聚。”
所以下午打电话通知死者父母的时候,聂繁心便瞧见褚晚宁单手撑着墙,手臂轻颤。
“那我们就尽快查出真相,让刘小柔安息。”
短暂的40秒红灯过去,绿灯亮起来,褚晚宁跟随着前面的车辆起步,眼神里带着些许无奈:“不过你说得对,时间已久,凶手犯案初期的紧张感已经慢慢消失,更能隐藏,再加上他反侦查能力强······”
“不提这些丧气话,先从刘小柔的社会关系入手,挨个查。”聂繁心掏出包里的小盒子,打开盖子,倒出一粒口香糖,露出温和的笑容道,“嚼一颗,分解一点压力。”
“好。”褚晚宁望着前方又一盏红灯,慢点刹车减速,抿了抿唇,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晚宁姐?”聂繁心大概猜测她想说什么,竟然没有特别难受,反而无所谓,“我们姐妹之间聊天,还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欲言又止?”
“是啊。”褚晚宁松开刹车,右转进入医院停车场,寻找车位的同时,扬声道,“待会儿再说,先办正事。”
“行啊。”聂繁心竟然下意识像小时候那般逗她,“不过,你先笑一个。”
“嗯?”褚晚宁开始向后倒车。
“笑一个嘛,你笑起来好看。”
“下车。”褚晚宁解开安全带,语气里有了浅浅淡淡的笑意。
“这才对,查案积极,心态也要阳光。”聂繁心推开车门,倏尔觉得释然以后,整个人反倒轻松不少,不会花痴别人,不用在意对方是不是在乎自己。
难道真应了那句:“单身一时爽,一直单身一直爽?”
“欸。”褚晚宁见人站在原地,呼唤她。
“来了。”聂繁心迈开长腿,两三步与她并肩,带着肯定的声音对褚晚宁说道,“我们俩,再加上细节狂魔万小雨,没有破不了的案。”
“好,没有破不了的案。”褚晚宁微绷着的脸彻底绽放了笑容。
医院的晚上,也是异常的静谧,只有急诊病区有三三两两的人走动。褚晚宁和聂繁心直接乘坐电梯上六楼,李主任站在心外科主任办公室门外等候她们。
李云笙,37岁,国内top1大学科博毕业,现任滨南大学附属医院心外科副主任医师,搞科研出身,但临床也没落下,年度手术量在心外科排前三。他客气地招呼两人:“两位警官,请里面坐。”
“谢谢。”需要询问的细节多,褚晚宁没有拒绝。
“喝水吗?”李云笙进门,慢悠悠走向角落,打开饮水机底箱,拿出两只一次性纸杯。
褚晚宁婉拒:“不用了,谢谢。”
李云笙置若罔闻,先倒了半杯热水,再倒半杯凉水,兑成了温水,开口道:“女生应该多喝水,两位女警官嘴皮都有点干燥,医生的建议应该听。”
······
听起来似乎无法再拒绝,两人伸手接过纸杯。
李云笙坐到椅子上,知道她们想问什么,直接说:“刘护士是众多手术护士中,和我配合最好的护士,我们关系挺好。前年孟子侨买车,我还借给刘护士10万。”
负责记录的聂繁心抬头:“钱还了吗?”
“还了,去年农历除夕那天刘护士还的现金。”
褚晚宁开门见山:“嗯,有人看见你和刘护士拉拉扯扯,怀疑你们存在非同寻常的关系。”
李云笙顿时拧起眉,呵斥道:“警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刘护士已经去世,你们这是玷污她的清白。”
褚晚宁紧紧盯着李云笙表情的变化:“路人只是合理怀疑,刘小柔死因不明,我们找出凶手才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聂繁心忽然接到陈安佑传过来视频,她点开放在桌下默默查看。画面中光线晦暗,男人两次想去拉女人的手臂,都被推开。
聂繁心字打得飞快,问陈安佑:“这视频哪儿来的?”
“去年三月底,孟子侨跟拍的。”
聂繁心将手机推到桌子中间,按下播放键。
“这······”李云笙开始吞吞吐吐,嘴角间歇抽搐“这和刘护士无关,是我个人问题。”
褚晚宁追问:“个人什么问题?”
李云笙吸了一口气,略微稳定情绪:“警官,这是我隐私问题,可以不用交代。”
什么时候该问什么,褚晚宁思路清晰:“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求爱未遂,杀害刘小柔。”
“警官,我幼年家庭困苦,发誓勤奋学习走出大山。从医这些年,最起码的道德问题不会违背。”
李云笙一瞬不瞬地盯着褚晚宁的双眼,言语万分诚恳,令两人一时之间恍惚相信了他的话。褚晚宁反应过来,立即偏开头,润了润嗓子,语气比方才缓了点:“警方讲证据,不是你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
李云笙双手紧握,右手拇指不断地搓着左手虎口,犹豫的动作反复呈现。
聂繁心抓住机会:“李医生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选择相信我们其中一个人。”
李云笙捂了捂脸,双手合十:“不是不相信你们,是因为说出来可笑。身为医生竟然讳疾忌医,没有刘护士当初多次劝解,我现在肯定还深陷苦痛之中。”
聂繁心握着纸杯喝了一口水,挑了挑眉道:“李医生,放松一点,继续说。”
“哈哈,都说人这辈子最不想和警官、法官打交道,但我看来,两位警官很可爱嘛。”李云笙也端起自己的保温杯慢慢呷着。
“我有妄想症。我和我老婆高中就相恋,她没有嫌弃我穷,陪着我度过最艰难的六年。后来搬了新家,以为可以享清福,她却查出肝癌晚期,不到三个月就亡故。可能相思成疾,我常把刘护士当成她,叫刘护士她的小名,叫刘护士老婆,无意识做出一些不好的行为。刘护士最开始以为我是变态,后来因为信任,再通过观察才推测我可能患病。偶尔有时间她会陪着我看病,滨南人民医院精神科郑教授可以作证。”
李云笙把微信记录拿给她们看。
“刘护士特别善良,我很感激她,怎么可能伤害她?”
聂繁心翻看着记录,一条又一条发自内心的善言善语······
“李医生,你生病的事,我能不能告诉子侨?他开始怀疑我,2月28日。”
褚晚宁发现关键点:“李医生,孟子侨2月底就知道具体情况?”
“嗯,我回复当然可以,3月1号刘护士就和小孟通了气,小孟也表示谅解。”李云笙滑动屏幕,“刘护士他们夫妻感情好,不会介意,6号晚上我们三个人一起聚餐,这是合照。”
照片里,李云笙坐着,孟子侨搂着刘小柔的腰站在他身后,三人笑得真切。
李云笙将照片和聊天记录传给聂繁心,最后建议道:“应该不可能是小孟,你们再查查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