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蓝慧任职公办幼儿园后勤园长,褚晚宁担心幼儿在园期间直接闯入,可能会扩大负面影响。因此等待会议结束,同事各尽其责,她才不急不忙拨出电话。
彩铃只响了两声便接通。
“喂,你好。”
褚晚宁语调平和却不失威严,无论是端正的姿态,还是不苟言笑的眉眼,都带着绝对的气场:“你好,请问是蓝慧女士吗?我是南云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队长,有关陆正林先生遇害的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
蓝慧声音缓而稳:“嗯,怎么配合?”
“幼儿园大门右侧路边停了一辆开着双闪灯的大众车,请随车里的同事来一趟警局。”不待蓝慧回应,褚晚宁再次提醒,“低调请假离开,总比我们穿着警服进园,搞得人尽皆知好。”
“谢谢。”
20分钟后,第一讯问室的三个座位分别坐了人。陈安佑主问,聂繁心负责记录,气质优雅、性格温和的蓝慧在办公桌对面的软包木椅上落座,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从容不迫。
褚晚宁戴着耳机,双臂交叉叠于胸前,站在单向玻璃后,观察蓝慧的微表情和微动作。
陈安佑依照询问程序按部就班:“蓝慧,12月26日晚22点32分以后,你在哪儿?”
“家里。”
“确定没有说谎?”男警察扔给她一张照片,“车牌号江BCL326,白色奥迪A7,23点52分驶离红淮远洋,车上戴红色贝雷帽的不是你?”
蓝慧右眼不自觉地快速眨了两下,回答道:“出门办事,我没杀他。”
“办什么事?”
蓝慧清了清嗓子,迅速收敛情绪:“这属于我的个人隐私吧?没必要告诉你。”
陈安佑诈她:“如果没有不在场证据,加上作案动机和作案工具,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涉嫌杀人。”
蓝慧平稳的嗓音如旧:“作案动机?什么工具?我怎么不知道?”
聂繁心仔细记录,陈安佑根据聂繁心传给他的资料继续问:“你和陆正林夫妻关系不和睦,经查实,今年11月12日晚,你报警声称陆正林家暴,后因证据不足不予立案,11月18日又单方面诉讼离婚,11月27日主动撤诉,具体原因是什么?”
蓝慧鄙夷地轻哼一声:“陆正林妄想敲诈,让我分给他一套房子和200万现金。4年前和去年买房子毫厘未出的人,凭什么分房?”
“所以气不过,杀了他!”
“再说一次,我没有。”
兔子急了同样会咬人,陈安佑被对方前一句果决的低吼略微震慑。右侧的聂繁心却细心地发现蓝慧说“没有”两个字的时候似乎迟疑半秒,她指尖轻拍木桌的侧面提醒陈安佑趁机绕回案发当晚蓝慧行踪的追问,但是旁边的人似乎没有明白,一时哑然。
此时,两人无线蓝牙耳机突然传出褚晚宁的调整:“繁心,换你来。”
聂繁心摸了摸耳机,顺手将垂落的碎发撩到耳后,随即站起身,踱步到蓝慧座位旁,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你没有?那肯定另有其人,当晚他独自杀人抛尸,并从始至终和你保持联系。”
蓝慧心里一颤,两秒之间,神情从慌张转为犹疑,脱口而出:“不可能,27号凌晨,我到达弯汇,就一直和阿均待在一起。”
陈安佑这才把握重点:“阿均是谁?”
蓝慧再次陷入沉默。
“没关系,就算现在闭口不言,我们也能查到。”此话说给玻璃外站着的褚晚宁听,陈安佑抓紧时间往下问:“乐果农药,买来做什么?”
蓝慧答得很快:“周末幼儿园户外杀虫。”
陈安佑哂笑:“冬季杀虫?唬人吧。”
聂繁心今天的白眼差点翻到天边,帮他弥补道:“应该精确点,杀虫卵。”
褚晚宁唤住经过走廊的辅警:“老杨,通知研究所,查一下艺路实验幼儿园户外泥土化学成分。”
五分钟后,褚晚宁微信收到调查资料,初步涉猎,薄唇轻轻开阖:“繁心,听着。叶均,男,31岁,博斯幼儿篮球培训学校创始人,和艺路实验幼儿园长期合作。”
聂繁心没有下笔记录,脑中搜索这句话的重要信息,开口道:“叶均人高马大,把你老公搬去室外绰绰有余。”
面对聂繁心,蓝慧又一次说漏嘴:“阿均不会,我劝过他。”
聂繁心思路清晰,有条不紊道:“劝过?也就是曾经动了杀人的念头?红淮远洋B栋地下停车场可以通往第二期C栋和D栋地下停车场,那边明年年初才能完成交付,所以监控设备不足,叶均如果从C栋或者D栋进入停车场,便可以成功躲开监控,神不知鬼不觉进入B栋楼道。搬走尸体,再原路返回。而你,为了混淆视听,故意从B栋停车场B2出口驶出小区。或者你确实毫不知情,都是叶均一人所为。”
蓝慧彻底慌了:“不是,不可能。”
褚晚宁面上,终于有清浅的笑意绽放。她微微转身,正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却听见走廊尽头的人大喊:“褚队,有个叫叶均的男人带着律师闯进大楼。”
“什么?”
民警好不容易倒过气:“马,马上上楼了。”
“褚队你好,云北律师事务所刑事律师裴茸,此刻也是蓝慧的辩护人。”
民警余音未绝,就被由远及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响声淹没,一位披着冷棕色大波浪长发的女人,长身玉立,朝她伸出右手。
成熟中,带着一丝性感慵懒的韵味。
“你好。”褚晚宁礼貌地与裴茸十指相握。
“我现在可以带走蓝慧?”
褚晚宁指向叶均:“不行,不仅不能带走蓝慧,还得留下他。”
“嗯?证据链足够吗?褚队打算强留24小时?”
褚晚宁否定律师对警察的刻板印象:“我不喜欢强留,只需要你静候半小时。”随后,她推开身前的门,对着微型话筒低声说,“繁心,到第二讯问室。”
1分钟后,聂繁心走出第一讯问室,迎面就收到裴茸对她眨眼和飞吻招呼。
“你怎么来了?”
“帮你妈赚钱。”
“空了聊。”聂繁心亲密地拍了拍裴茸的后腰,开门进入讯问室,自觉走去侧位坐下。
褚晚宁省略赘言:“叶均,本月26号晚上22点30分到24点,你在哪?”
“开车,然后回家。你们怀疑我?”
“回家等蓝慧?”
叶均露出惊讶又欣喜的表情:“小慧承认我们关系了?”
“你和蓝慧在一起多长时间?想转正,所以蓄意杀害陆正林?”
来警局之前,裴茸教叶均怎么实话实说:“小慧彻底对陆正林失望,才答应正式和我交往,到今天刚好一个月;至于宰了那打女人的孬·种,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是没来得及动手,不知是哪路英雄替·天·行·道,我必须感谢他。”
褚晚宁推测作案时间:“能不能记起返回家中的具体时间?”
叶均回忆:“小慧给我打电话之后,不超过五分钟。”
“11点40分左右?”
叶均点头肯定。
“为什么甘心做小三?”
“现在自愿躺进婚姻坟墓的男男女女越来越少,人嘛,过得开心就好。前提条件是陆正林不打人,假如再让我发现他动粗,必须和他拼命。”
4点30分,褚晚宁允许裴茸将叶均和蓝慧二人带走,但可能随时被传唤。
5点10分,临近下班时间,聂繁心收到万漪发来的重要消息:“死者血液里检验出苯二氮卓类药物,足以数秒之内让人深度睡眠。但是其他毒理化验结果一切正常,所以目前只能确定死者是非病理,非外伤,非中毒的原因突发急性心衰,短时间致命。”
“也就是俗称的抑制死?”
“准确来讲,是昏迷之后发生抑制死。”
聂繁心蹙了蹙眉,顺着万漪的说辞往下推:“凶手完全没有抛尸的必要,也许是常识储备不足,法律意识淡薄,慌乱中随意弃尸。”
万漪回复得很快:“痕检那边没有发现可用线索,凶手下意识的行为,可以做到滴水不漏?”
越找不到线索,越是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