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瑷目光灼灼的看着刘浩。
刘浩回以惊恐的目光,他知道只要一动笔,自己就没有可能活着回到长安。
但正如李元瑷说的,自己的家人或许可以保全,神色阴晴不定。
李元瑷继续说道:“我既开了这口,不管你写不写,你都不可能活着的。”
刘浩蛊惑百姓造反,视万千灾民生死与不顾,这种人死有余辜,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心软。
刘浩听到这直白言语,更是面无血色。
李元瑷其实并不确定这幕后黑手具体是谁,给狄仁杰的说词只是打发之言。
但不论是他还是狄仁杰都确信一点曹江、刘浩背后有人。
曹江一个出身草莽,好不容易成为地方豪绅,在江淮一带很有名望。
如此人物怎么可能造反?哪怕他后脑勺长了百根反骨,都不会选择这时机造反。
一群受天灾所困,饿的走路都困难的灾民,造反?
别说调集关中的百战之师平叛,扬州的护卫兵卒就能平了。
煽动百姓暴乱,无非就是制造动荡,让自己没有理由借口回长安而已。
在这种局面,这般忌惮自己回京的,也就庙堂那几人。
只是李元瑷并不打算深究,还不是直接翻脸摊牌的时候。
长孙无忌现在势头很盛,两个托孤大臣他占一席位,还有一个是他的朋党,外加柳奭这个外戚宰相,真要掀桌子硬刚,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就算赢了,那也是一个惨胜。
这庙堂党派内耗,所造成的影响并不亚于一次大规模的军事失利。
两败俱伤,左右伤害的都是大唐王朝的政治力量,得不偿失。
李治绕过长孙无忌向柳奭亮刀也是不愿正面跟长孙无忌对上,并非不敢,而是不能。
尽管不能追究幕后黑手,李元瑷却也没有放过这送上门的牌。
长孙无忌这联盟看似强大,却有一处死穴。
这死穴不在新老外戚的联盟,而是单纯的在长孙无忌身上。
长孙无忌太在乎那个死去多年的妹妹了。
长孙皇后确实有着非凡的魅力,即便去世多年,依旧有着莫大的影响力。
不论是在李世民、李承乾、李泰、李治、长孙无忌等人的心底,都是无法忘却割舍的存在。
长孙无忌不在乎皇帝是谁,他只在乎是不是自己的妹妹长孙皇后的儿子。
长孙皇后只有三子,其中李承乾谋反流放,已经病故。仅剩李泰、李治二子。
李治自不用说。
李泰给李世民以夺嫡的罪名降封贬出长安,但严苛来说李泰并没有直接攻击李承乾,只是一味的招募人才,不断的利用李世民的宠爱表现自己。
故而就算李承乾自辩时,也只是说感受到了李泰的威胁,两人并未撕破脸
李泰是因说出杀子传弟这种蠢话,才给李世民剥夺了资格,降封东莱王,自身并没有大过。
这一没有大错,二在庙堂有不俗的根底,更得士林支持,是有资格触及皇位的。
真要将长孙无忌逼急了,他将李泰抬出来,以托孤辅政大臣的权力,未必不会行废立之事。
李元瑷这里将脏水往李泰身上泼,即是釜底抽薪。
从刘浩、曹江那里得到供词,然后将他们除去,假说为人灭口。
即便李元瑷这里拿不出确切的证据,但只要以此为由,让大理寺去查李泰,就不可能查不出证据来。
毕竟李泰一直都没有放弃那至尊之位,一直凭借自己在士林的影响力,以及昔年的心腹房遗爱、柴令武这些人背后搞小动作。
有了罪名在身,长孙无忌想要立李泰就不容易了。
他不可能选择其他的皇子!
这是他最大的弱点。
釜底抽薪。
洛阳,大理寺。
长孙无忌查阅着手中的案卷,直至最末,长吐了口气,脑中浮现李世民的嘱托,带着些许回味感慨的暗忖:“您的托付,无忌完成了。”
这卷宗是李治即位以后的第一大案,也算是李世民临终最不放心的事情。
房遗爱谋反案!
相比李承乾的叛逆无道,李泰确确实实有王储之风。
礼贤下士,才华横溢,手上有着一大批士林大儒,有房遗爱、柴令武这类的功勋官二代,还有岑本、刘洎、韦挺、杜楚客这类大员的支持。
这些人毫无疑问会是李治即位最大的不安因素,李世民为李治扫平了刘洎、韦挺、杜楚客,但房遗爱、柴令武这样的功勋之后,碍于房玄龄、柴绍、平阳公主的情分,他实在不好下手,只能交给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本想从李恪入手,不想房遗爱、高阳公主主动跳了出来。
他们小觑了李治,将之视为平庸之辈,直接密谋造反。
长孙无忌顺水推舟以他们夫妇为突破口,一点一点的将李泰党揪出来,顺带打压一下自己的政敌。
如此大案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解决的,从案发起到三司会审,各种牵扯,各种错综复杂的供词。
往往他们抓了一批又供出一批,然后调查取证,明的暗的李泰党,一一拔出,一共耗时两年有余。
涉案人员包括高祖皇帝第六子,李唐皇室辈分最高的李元景,太宗三子李恪,宗室名将李道宗,太宗六子蜀王李愔,名将薛万彻以及执失思力,功勋二代房遗爱、柴令武同他们的夫人高阳公主、巴陵公主,还有宰相宇杰等等,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将他们以及党羽一网打尽
至此李泰于庙堂上的亲信已经荡然无存了。
“将此案宗封存!”
长孙无忌这一声“案宗封存”无疑宣告了牵扯广泛的谋反案到此为止。
协助办案的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以及御史大夫心底大石随即落下,他们作为长孙无忌副手,亦察觉出自己这上司有些地方是一意孤行的。
如李道宗涉案明显存有疑点,还有李泰党生生成了李恪党等,但长孙无忌大权在握,他们说是副手,却同助手无意,说不上话,能够结案,那是再好没有了。
长孙无忌让三人处理最后事情,回到了府邸,脑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李治那求他将李元瑷调回庙堂的表情,让人将长孙温叫来。
看着勤勉稳重的儿子,长孙无忌示意他入座,随即问道:“濮王现在如何了?”
濮王就是李泰。
长孙温应答道:“已经安分了,终日饮酒颓废,想必已经知道,他所有的底牌都给父亲拔除了,再无翻身可能。”
长孙无忌沉吟半晌道:“却也未必,你替为父带四字于濮王塞翁失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