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他(她满脑子都是那个黑衣少年...)

鹤紫将一碗冰镇莲子羹送到公主案前,她只略略瞧了一眼纸上铺陈的山水墨色,也不敢说些什么,躬着身退出殿外。

“这都连着好几日了,公主不说话,也不肯见大真人遣来的道士,”殿外的宫娥压低声音与身边人道,“你们说,我们会不会……”

她眉眼哀愁,后半句话在鹤紫走出来后便淹没于喉咙。

几名宫娥齐声唤她,每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地带了几分担忧。

自蕴宜大公主在摘星台大殿撞柱而亡后,有关证心楼的风言风语便在禁宫中隐秘地流传起来,她们也听说过自明月公主进宫后便一直贴身服侍她的那三名宫娥,听说,她们都是代公主受罚而死。

鹤紫心中也乱,她低声斥了她们一句,又侧过脸去看背对着殿门坐在书案前认真作画的公主,青莲色绫罗衫裙堆叠在藤席上,挡住她身下的蒲团,裙袂的边缘隐约透出绣鞋上圆润泛光的珍珠。

她安安静静的,微垂着头,盯着案上的画卷在看,乌黑发髻间的步摇轻轻摇晃,影子投在她的侧脸。

鹤紫知道公主虽什么也不说,但这几日,她已感觉得到公主与她之间是彻底地生分了。

强压下心底又是酸涩又是失落的情绪,鹤紫正要唤人去给公主备些水果,却见常伴御前的宦官德宝领着一行人来了。

德宝点了点头,走上阶,只立在门外瞧见里头的公主在案前握笔,他便躬着身,小心翼翼地道:“公主,圣上口谕,请公主去含章殿。”

德宝在殿外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听见公主有动静,他便试探着再唤一声:“公主?”

纵然早知自己如此懈怠,皇伯父必会不满,但一想到要去含章殿见他,商绒心中还是有压不住的不安。

出了纯灵宫,穿过长长的宫巷,商绒袖间交握的双手已满是汗意,她静默地跟着宦官德宝走在朱红宫廊上,底下泠泠的水声是这般酷热的午后唯一清凉的声响。

鹤紫等人垂首跟在商绒身后,目不斜视。

转角的宫廊底下的景观石被渠中水冲刷得很湿润,草木嫩绿,艳丽的花丛中也不知是什么在叫个不停,几名宫人正拿着网兜在底下清理那些扰人清净的虫子。

商绒随意瞧了一眼,然而目光上移,她却蓦地看见对面廊上立着的一个人。

那老者须发皆白,笑眯眯的,正饶有兴致地在瞧底下那些宫人手忙脚乱的样子。

“公主?”

德宝回头,见她立在那儿不动了,又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看清对面那老者,德宝便回过头来对她笑道:“岑老先生今日早早地便入宫来了,陛下还与他下了几局棋,还要留他在宫中用晚膳。”

他躬着身走近商绒,低声道:“奴才听闻,陛下有意让岑老先生来做您的老师。”

老师?

商绒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她再将视线挪回对面去,那老者已朝她看了过来,两方视线一触,他朝她露出来一个慈和的笑容。

“德宝公公,你们在这里等我片刻。”

商绒说着,便提起裙摆朝对面跑去。

日光大片地越过栏杆铺陈于宫廊之上,老者衣袍严整,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他始终温和地注视着那个朝他跑来的小姑娘,直至她在他的面前站定,他才笑着开口:“当日蜀青一别,未料我与公主竟还有再见之日。”

“晴山先生。”

商绒喘着气,仍觉不可思议,“您……怎么会来?”

“我该来。”

岑照的笑意收敛几分,神情颇添几分复杂,“那时不知公主身份,是我未能将公主赠予的那幅画藏好,才阴差阳错造成如今这般局面。”

商绒此时方才恍悟,原来凌霄卫之所以能那么准确地找到她,是因为她留给晴山先生的那幅图。

“与先生何干?”

她摇头,不过都是她亲手做下的因果。

“听说,皇伯父要先生做我的老师?”

她思及方才德宝所说的话,又问。

“是我请的旨,陛下的确应允了。”

岑照眉眼含笑。

商绒先是一怔,随即又道:“先生何必?这里,您是待不自在的。”

“昔年荣王府中我与公主只有匆匆一面,此后辞官归乡数年不入玉京,”岑照徐徐一叹,“我也以为,此生应该是再不会回来了。”

那时商绒还在证心楼中,一日却得淳圣帝口谕,准许她回荣王府探望。

她去时,正逢岑照与荣王在书房内争吵,更亲眼得见荣王服下寒食散后的癫狂之状。

后来她才明白,

淳圣帝是故意的。

恩准她回荣王府探望并不是因为他的仁慈,而是要她亲眼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父王到底有多疯魔不堪。

“但人生在世,哪有绝对,我如今回来也是自己情愿的。”

岑照的声音唤回商绒的神思。

她复而抬眼,掩不住诧异之色。

“我拖着这把老骨头来玉京原本只是想再见公主一面,只当是为了那幅图,”廊下还有宫人在,岑照压低了声音,“但有人与我说,公主心中有憾。”

“我原以为我与公主没有师徒的缘分,却不想,这竟是公主心中的憾事。”

岑照心中百味杂陈,当年他若不辞官,那么教导这位公主的便不会是凌霜大真人,而是他。

“我一心逃离玉京,却不知公主竟那般期盼我来做你的老师。”

他的眼眶有些热,说着便俯身拱手:“是我对不住公主。”

“晴山先生别这么说。”

商绒忙扶住他的手臂,摇头:“您只是做了您自己的选择,我最初期盼您来做我的老师,是因您是唯一一个不与我父王划清界限的人,我好奇我的父王,也好奇您。”

“后来读您的诗文,我更心生感佩,在蜀青能得见您一面,我已觉得很好很好了。”

“那么如今我要做公主的老师,公主可是不愿?”

岑照故意问。

“晴山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商绒忙说。

岑照笑眯眯的,瞥见那边的宦官德宝面露焦急地在瞧着他们这边,他便道:“若非那小公子点拨,我只怕便要错过公主这么好的学生了。”

商绒惊愕地望他。

“是他叫人送了信到蜀青给我,盼我能圆公主所愿。”

岑照的声音极轻,只有她一人能听清。

商绒的眼睫颤动一下。

这份遗憾,她深藏在心底,也唯有在蜀青岑府的那个夜晚她曾向那少年袒露了一丝的心迹,可他那么聪明的人,便从这蛛丝马迹中洞悉她心中所想。

“公主,圣上还在等您。”

德宝再等不及了,匆匆过来提醒了一句。

“公主请先去吧。”

岑照温声道。

商绒匆匆与岑照告别,被鹤紫等人簇拥着往含章殿的方向去,走出了宫廊,日光无遮无掩地照在身上,那光线令人不敢逼视,商绒半垂着眼帘,满脑子都是那个黑衣少年。

好想他。

她的鼻尖有点酸,但心中对于要见皇伯父的忐忑与恐惧却淡去了几分,她暗自蜷紧了手掌,无端生出几分勇气来。

含章殿中,淳圣帝才见了贺氏父子,见德宝领着商绒走进来,他原本因贺仲亭的奏报而阴沉的脸下意识地柔和了些。

“拜见皇伯父。”

商绒跪下去。

若是以往,淳圣帝必会在她还没屈膝时便会说一声免了,但今日却是一言不发地由着她跪下。

“明月,九月十九便是你的生辰,可朕怎么听说你如今是一纸祝文也不肯抄?”

帝王高坐龙椅之上,再平淡的语气也透着些难言的威慑。

“是。”

商绒垂着头,不敢看他。

淳圣帝不防她竟只有这么一个“是”字,他着实愣了一下,随即问:“为何?”

商绒强压着心中的惧意:“不想。”

这一刹,殿内一瞬寂静,德宝变了脸色,忙偷偷去望龙椅上的圣上,殿中其他的宫人也战战兢兢的,生怕帝王发怒。

便连贺仲亭也颇为诧异似的,看向那跪在地上脊背直挺的小公主。

“不想?”

淳圣帝着实吃了一惊,他慢慢地揉捻着这两字,想起来自己已许多年不曾从她的口中听见这两字。

自她从证心楼出来后,他便再没听过了。

“陛下息怒……”

德宝一见圣上拧眉便忙与一众宫人跪下。

贺仲亭也以为淳圣帝必要发怒,他微微垂首,但殿中静谧半晌,也未听得淳圣帝再说一句话,他再抬眼,见淳圣帝起身走了下来。

商绒看见地上接近的影子,她看见明黄的衣袂已在她的面前,她无法抑制地想起他面目赤红,发狂杀人的模样,身体细微地颤抖。

忽然间,

他蹲下身来:“为何不想?”

声音里听不出息怒。

“我既是受大真人教导,为何不能让大真人代我抄经火祭?”

她勉强稳住声线。

又是寂静。

寒意顺着商绒的脊骨慢慢爬上来,她抿紧嘴唇,却听淳圣帝冷不丁地道:“你年年生辰都要为大燕祈福,也没有个纯粹过生辰的时候。”

淳圣帝这一句话说出来,一旁的贺仲亭神情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德宝等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商绒抬起眼,对上面前淳圣帝的脸,他竟没有半点生气,不知为何竟还有几分隐约的笑意。

“这回是你十六岁的生辰,便由着你,让凌霜替你抄祝文火祭。”

淳圣帝想伸手摸她的头,但见她惶惶不安的神情,他悬在半空的手,终于还是收了回去。

商绒后背汗湿,有些愣神。

“起来吧。”

淳圣帝站起身,对她说道。

谁也不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白玉紫昌观来的那批道经可都入了凌云阁?”淳圣帝见商绒被宫娥扶着站起身,才想起一旁的贺仲亭。

“已经放入阁中。”

贺仲亭恭谨地答。

淳圣帝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对德宝道:“让凌霜多找几个得用的道士整理凌云阁中藏书。”

“是。”

德宝垂首。

凌云阁是宫中新起的专门存放道经的书阁,此番凌霄卫又从白玉紫昌观得来了一批观中珍藏的典籍,想来淳圣帝应该会醉心于那些新入阁的珍稀典籍。

那么《丹神玄都经》呢?

或将归入阁中暂存?

商绒心中暗自思量一番,见德宝便要出去,她立即唤:“皇伯父。”

淳圣帝回过头来。

“我愿入凌云阁替您整理典籍。”

商绒俯身,说道。

淳圣帝未料她忽然这么说,他又走近她,“明月,这是为何?”

“宫中的道经我已见过许多,但白玉紫昌观的典籍我还未见过,我想在生辰前在凌云阁中读书,请皇伯父允准。”

商绒说着便要再跪。

淳圣帝及时伸手扶住她,他面上笑意更浓:“朕就知道你并非心有怠惰,也是,抄祝文的事做得多了难免心中烦闷,你要入凌云阁,朕自然欢喜。”

“还有一事。”

商绒垂着眼,鼓足了勇气:“我听闻皇伯父对一卷《丹神玄都经》尤为钟爱。”

“《丹神玄都经》对你来讲只怕是晦涩难懂,”

淳圣帝此时的心情大好,“但你若真好奇,朕便让你一观,反正它也是要存入凌云阁的。”

若在白玉紫昌观的典籍送来前,商绒提及此事,只怕淳圣帝不会这般痛快地答应,如今他有了新欢,自然便能舍得下《丹神玄都经》这卷旧爱。

“还有,朕虽不喜岑照这个人,但他的才学的确不一般,他自请来做你的老师,朕已替你应允。”

淳圣帝想起岑照这么个人来,便又对她道。

但凡岑照入玉京有过分毫去荣王府见商明毓的念头,他也绝不会让此人接近明月,如今看来,岑照与商明毓是彻底陌路了。

“多谢皇伯父。”

商绒轻声应。

商绒走出含章殿,淳圣帝则在后头瞧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朝右边去了,他才舒展眉眼,叹道:“贺卿,你瞧明月是否与朕亲近了几分?”

贺仲亭闻言,低声答:“公主与陛下自然是亲近的。”

淳圣帝摇头:“不,曾亲近过的,只是她从证心楼出来就变了,而如今她敢在朕面前说‘不想’,倒是又有几分以往的神采了。”

烈日当空大半日,黄昏时便好似在云层里融化开来,大片绮丽的彩霞铺满天际,投射于晶莹的琉璃瓦上。

商绒回到纯灵宫后便将自己关在殿内,她握着折好的纸蝴蝶不知不觉睡了一觉,再醒来,她唤鹤紫进殿,问:“大殿下来过了吗?”

鹤紫摇头:“并未。”

商绒不再说话了,兀自盯着一道窗看。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

因为淳圣帝将督办商绒生辰的事交给了梦石,这些天梦石总是要在星罗观中忙到很晚,今夜更是如此。

“恭送殿下。”

星罗观的观主是个眉目疏朗的青年,身着月白的道袍,一身出尘温和的气质。

“白隐观主不必送。”

梦石颔首,揉着眉心被人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中有个少年在打瞌睡,他等着侍卫将马车赶得远了些,才去唤那少年:“折竹公子。”

少年打着哈欠,睁开一双迷蒙的眼。

“簌簌每年生辰星罗观都会安排祭神舞,挑的都是些特定出生月份的少年少女,他们多是官宦人家的儿女,并不从民间挑选,我会尽快想办法为你弄个身份,将你安插进去。”梦石说道。

“祁玉松?”少年语气慵懒。

梦石一怔。

他仔细观察着少年的神情,点头:“他是个可用之人,如今与我更是一路,难道公子觉得他不好?”

“你要用谁是你的事,只要能将簌簌接出来,都好。”

少年好似兴致缺缺般,不过是随口提一句那个名字。

梦石略放心了些,脸色暗自缓和下去,正要向他要纸蝴蝶,却听外头的侍卫忽然道:“殿下,情况不对。”

梦石心下一凛。

马长嘶一声,马车骤然停下,若不是对面的少年及时拉住梦石,他便要从车中跌了出去。

夜风吹开帘子,外头是漆黑的窄巷。

“折竹公子?”

梦石才听刀剑声起,又见面前的少年抽出腰间的银蛇软剑。

“你那点功夫,好好待着吧。”

折竹起身飞快地掠出去,正好一剑刺穿一个欲掀帘的黑衣人的喉咙,殷红的血液迸溅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翻身下去,借着旁边的砖墙一跃上檐,手中软剑一转,银光闪烁,迎向数人。

来的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个不知名的少年竟有这样的本事,眼见十数人被他轻松解决,那领头的黑衣人眼皮上有一道发皱的疤,他眯了眯眼,提起刀来三步并作两步朝少年冲上去。

相比起其他那些货色,

折竹接了此人几招便察觉他武功不俗,他却也不慌不忙,一边接下此人的杀招,一边试探起他的路数。

另一名黑衣人看准了时机,举剑从他身后偷袭,哪知折竹一个侧身,那黑衣之人只见少年一双冷冽的眸子睨着他,顷刻间,他便被薄刃扎穿了胸口。

马不知是被谁的刀锋划了脖子,忽然嘶鸣起来,扬蹄疯跑。

梦石在马车中摔倒,随即数名黑衣人跃上车盖,一名侍卫变了脸色,忙跑上去:“殿下!”

马车朝窄巷更深处跑去,折竹抽空瞧了一眼,随即他一脚踢在那刀疤男人的腹部,踏着碎瓦掠过林梢。

梦石躲过从车壁外刺入的刀剑,趁着侍卫追赶上来,他踢开掀帘就要入内的黑衣人,迅速跳下车去,摔在地上。

折竹将他扶起来,听见身后的动静,他立即带着梦石后退躲过那刀疤男人的刀锋,又松开梦石,朝前一个腾跃刺向那人。

剑刃击中钢刀的声音清晰,擦出极小的火星子来,刀疤男人被这少年的内力震得双手与胸口都有些闷疼。

他心中惊骇起来,黑巾下裹住的脸已经发白,嘴里更是浸了血味。

折竹敏锐地觉察出他的退意,他面上不显,手中的剑招却更为凌厉发狠,刀疤男人避无可避,想跑却被一剑刺中了腿骨,他吃痛一声,下意识地朝少年挥刀。

哪知这一刀竟真在少年后背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刀疤男人愣住了。

他这般胡乱的一刀,这少年怎么可能会躲不过?

他对上那少年一双漆黑,幽冷的眸子,只觉察出他唇角隐隐的一分诡秘的笑意,他尚未来得及反应,少年柔韧的剑锋已割破了他的喉咙。

其他黑衣人只余下两个活口,但梦石还没来得及盘问,那两人便咬碎了牙缝中的毒,死了。

他回过头来,正见折竹立在那里,剑锋滴着血珠,而他后背则是一道狰狞的伤口。

“折竹公子!”

梦石慌了神,立即上前去扶住他。

姜缨未料折竹出去这一趟回来便带了伤,他忙着帮折竹清理伤口和止血,又懊恼道:“属下应该跟着公子去的。”

“此事全怪我,今夜的那些人都是冲我来的。”梦石看着姜缨替趴在榻上的少年上药,在旁说道。

“你知道是谁?”

折竹半张脸抵在软枕上,没什么精神似的垂着眼。

“只怕是商息照。”

梦石提及此人,神色发寒。

折竹对他们皇家的事情显然没多大兴趣,也不再多问,只道:“今夜的事,你不要告诉她。”

他的脸色苍白,声线有些低哑:“你只需要告诉她,我们的计划很顺利,我很快就能接她出来。”

梦石点点头:“好。”

梦石走后,姜缨将煎好的药汤端入屋中,见折竹喝了药,又吃了一颗糖丸,他便问:“公子,到底是何人?竟能伤你?”

“他原本伤不了我。”

折竹咬着糖丸,说。

“那您怎么……”姜缨一头雾水。

“梦石与我之间的情分可没有那么牢靠,”折竹扯唇,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掩他眼底晦暗的神光,“毕竟上次我已向他坦诚我救他实为算计。”

他至少要让梦石以为这一回是真心搭救。

“您是担心他会生变?”

姜缨满脸惊愕。

“他对簌簌的情义不似作假,但对我却有绝对的警惕。”

折竹没什么血色的唇微弯,“我总要确保万无一失。”

在商息琼在往生湖祭奠蕴宜一事中,他便已经知道梦石已不再对他与商绒毫无保留,他陷于欲望之地,自然也变得有所求。

商绒替商息琼顶下私祭亡灵的罪,但此事却并没有被告发至皇帝面前,那时折竹便知,梦石还是不愿伤害商绒的。

但他屡屡言语上的试探却令折竹警觉。

梦石是多疑的,他心中藏的事未必不多。

他一直装作不知,便是为了蒙蔽梦石,让梦石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并不在乎他那些争权夺利的事,如此一来,梦石才会真正对他放下戒心。

毕竟,人一旦有了心心念念的利益,便是极易生变的。

“公子,那若是梦石真的……”

姜缨还是有些担忧。

“且不说以后,至少如今他是真心要助簌簌脱身。”

折竹隽秀的眉眼凌冽,隐隐扬唇,“但你是知道的,我一向不会只留一条后路。”

姜缨忽的想起来他们离开蜀青前,梦石在竹林里杀掉的那个贩子。

那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人贩子。

真正拐了梦石女儿的贩子已经被他们前一夜给杀了,那个死在梦石手里的人,其实是淳圣帝还是郡王时,在南州的一名随侍。

这少年一向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他会留在身边的人,他必是要用尽一切手段查个底掉的。

这么一查,便查出了那名归乡养老的随侍。

凌霄卫追查那随侍的下落至今,便足以说明,那随侍知道一些不一般的事。

若是梦石对明月公主,或对折竹起了杀心,那么梦石杀害那名随侍的证据便会送入皇宫。

即便是失而复得的儿子,若因知道母亲之死的真相而起了反心,那皇帝也应该不会姑息吧?

“只要他不伤簌簌,我自然也会让他好好的,他要我替他去找商息照手上的东西,我也会替他找。”

屋内昏暗的烛火映照少年苍白的面容,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冷漠又残忍,走一步算三步。

“未雨绸缪,并非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