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先前宝明生?辰时便隐隐有了猜测,此刻见到锦嫣面容,穆淮却仍是呼吸微滞。
果然。
与此同时,先前一直刻意忽视的一个猜测也愈发清晰起来。
既然锦嫣非疏月,姜宁灵又同疏月这般相似,那么……
穆淮心中?一痛,不忍再继续想下去。
殿内,锦嫣还?眉目含情地看着?他。
穆淮忽地想起先前羽林卫统领审完人回禀他时说的话。
那帮贼人得到的命令是,不取性命,只伤人,划伤面容重重有赏。
这指令着?实奇怪,起先穆淮猜测是哪一家暗地里寻仇,划伤女子面容令其倍感羞辱,可现下看着?锦嫣俏生?生?地站在面前,另一个猜想呼之欲出。
用这些?迂回又不入流的手段争宠,也不是说不通。
穆淮轻轻捻了捻荷包,而后将其放在桌案上,往前一推:“皇后特地为你求了平安符,你便戴在身上罢。”
锦嫣一怔,有些?不屑姜宁灵故作大度,却又有些?得意,在她眼中?,姜宁灵这是在讨好穆淮,生?怕被?她分去许多宠爱。
这样?便说明,她的的确确威胁到了姜宁灵。
锦嫣抿嘴一笑,步子飞快地抢在九山之前拿起那荷包,借此同穆淮更近几分,仅一桌之隔。
“皇后姐姐这般贴心,锦嫣感激不尽,不知皇后姐姐现在何处?锦嫣定要当面言谢才?是。”
穆淮细细端详锦嫣神色,见其带了许多小心思,说起姜宁灵虽有几分算计,时却还?算坦荡,显然并不知晓姜宁灵失踪一事。
“她既为你求了,也不多你这一句谢。”
锦嫣心中?一喜,面上羞答答地将那荷包别在了腰间。
她方才?说要去寻姜宁灵道谢时,便笃定穆淮不会放她去。良辰美景在前,心心念念的人儿终于入了房中?,穆淮怎会让她走呢?
她等了穆淮一整日,原以为是姜宁灵使了绊子刻意让她出丑,心中?将姜宁灵骂了千八百遍,可眼下看来,姜宁灵可没这个本事,毕竟她好心要去道谢,穆淮都不允呢。
锦嫣含羞带怯地抬起头来,见穆淮敛眸不知再想些?什么,正欲唤一句“陛下”,就?听得穆淮开了口?。
“封妃典礼繁琐,你今日当累坏了,早些?回去歇息。”
锦嫣一句话卡在口?中?,怔怔地望着?穆淮,显然是不明白为何要赶她走。
穆淮掀起眼皮同她对视,眼中?平静无波,却生?生?让锦嫣觉得动作都僵硬起来。
锦嫣匆匆收回目光,这才?想起来在来时路上九山曾隐晦地提点过,此刻绕是心有不甘,也不敢逆穆淮的意,便退下了。
九山得了穆淮示意,将人送至殿外,见锦嫣面色明显沉了下去,九山又说了两?句好听的,将人给哄走了。
锦嫣在勤政殿内还?不敢如何,待出了来往前走了一段路,面色更沉,往云若与云晴二?人身上瞧了一圈,似是欲拿她二?人撒气,看着?有些?凶。
云若心中?一凛,忙说起好听的话来:“娘娘身子金贵,走慢些?,仔细脚下。”
见锦嫣虽“啧”了一声,面色却舒缓了些?,云若看出这是个得捧着?的主?儿,便继续道:“娘娘,您如今住的毓秀宫可是陛下花了心力重新修葺了一遍的,什么名贵的宝贝都往里添,连皇后都没有这样?的恩典呢,看来您在陛下心里,当真是极重要的。”
许是话中?“连皇后都没有这样?的恩典”一句话取悦了锦嫣,她面色要好上不少,云若松了一口?气,暗地里同云晴对视一眼,都明白这位锦贵妃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
至于毓秀宫重新修过还?是没修,云若哪儿只晓得那么清楚,只道新住了人定是会往里添些?东西的,便故意夸大几分,好免去一顿迁怒。
锦嫣这会儿计较着?这些?事情,全然不知在接下来的几日里,自个儿会面临什么样?的事情。
勤政殿内,暗卫将搜集到的蛛丝马迹都呈了上来,又得了穆淮吩咐,着?重去查晋国太?子赵恒弥这几日的行踪。
这一查,当真查出了眉目。
除此之外,赵恒弥还?暗地里搭上了几个大燕的官员,又同陈国使臣来往密切,被?暗卫截下来的书信里,写了不少狼子野心。
穆淮前段时期极其纵容锦嫣与赵恒弥,等的就?是让他几人露出马脚,此刻捏住了把柄,立刻给赵恒弥扣了个细作的帽子,道晋国图谋不轨,欲分裂燕国,当即下令镇远将军率兵压境。
这消息来得突然,洛言得知后立刻递折子入宫,想劝上一二?。
“陛下,布局已?久,收网不急于这一时啊!”
穆淮端坐在主?位上,听得洛言话语中?显而易见的焦急,眼皮都未掀一下:“依你的意思,时候还?未到?”
洛言刚要点头,就?听得穆淮继续道:“证据确凿,晋国意在我大燕江山,洛卿竟然咽的下这口?气?”
洛言一噎,理是这么个理,可晋国到底是大燕的附属国,依照先前的计划,需得等赵恒弥做出实质性的动作来,让晋国反驳不得,从而名正言顺地将晋国收入版图。
可眼下赵恒弥只空口?画了个瓢,甚至瓢还?没画完,燕军便已?攻入晋国。
洛言深吸一口?气,试图讲道理:“陛下,晋国依附于燕国而存,若……”
刚开了个头便被?打断:“赵恒弥既然敢做,朕便能收了他的皇位。”
洛言心中?一凛,忽地想起从前这位还?是太?子时,是如何将权利一点一点收回手中?的。
缜密,果决,甚至残忍。
而如今他已?成为新的帝王,又怎会因得一个晋国而缩手缩脚呢?
若穆淮想收了晋国,只怕有千百种名正言顺的借口?。
洛言暗叹一口?气,忽觉也许是这段时日穆淮手腕太?过温和,教他差点忘了这位年轻帝王从前的模样?。
不得不说,自皇后入宫来,穆淮的脾气的确收敛不少。
甚至知晓如何宠人了。
洛言想通了关节,便没什么话可劝的,告退出宫了。
勤政殿内归于沉寂。
四周暗了下来,穆淮却仍坐在原位,一动未动。
不知从何时起,他竟觉得,勤政殿有些?冷清。
燕军攻破晋国都城时,晋帝仍在醉生?梦死,楚妃收拾细软刚逃出宫门,就?被?逮了回来。
晋国怎么也想不到,原以为送锦嫣去燕国,是助晋国更上一层楼,谁知这一举动,倒教他成了后主?。
赵恒弥被?扣押在天牢里,穆淮每日都来看他一回。
赵恒弥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般苦,刑具还?未下,就?哭得稀里哗啦,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
从年幼时他母妃撺掇晋帝换锦嫣替他来当质子说起一直说到入盛京后寻了哪些?官员,又欲意何为,又坦白了他前段时日探听到姜宁灵要出宫为国祈福,便命他手下的死士去凑了一帮人,想象在姜宁灵回宫的路上给她点颜色看看。
赵恒弥总算还?有点脑子,还?记得姜宁灵是皇后,在京城附近对她动手讨不了好,随行的侍卫也不是好对付的,便只命那些?人伤她。
赵恒弥想的很简单,若姜宁灵受了伤,身上留了疤,甚至他运气好些?,能断她胳膊腿一类的,害怕穆淮不厌弃她?穆淮厌弃了她,锦嫣的枕边风也能吹得更顺当些?。
若他运气更好些?,伤了姜宁灵面容,那便更妙了,毕竟哪个男子愿意对着?一个面上有疤的丑妻呢?说不定穆淮头脑一热,让姜宁灵给锦嫣腾位子也不是不可能。
赵恒弥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什么事儿都抖出来了,可仍是说不知姜宁灵下落,说自个儿没那个胆子掳走皇后。
穆淮逼问他几回,赵恒弥连哭爹喊娘的胆子都没有了,可说辞仍是未变。
穆淮这才?不得不相信,赵恒弥的确不知晓姜宁灵的下落。
暗卫的线索到赵恒弥这里就?断了,他想不出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他眼皮底下将姜宁灵掳走,还?查不出一点痕迹。
除非……姜宁灵压根不是被?人掳走的。
穆淮忽地起了这个念头,呼吸一窒。
他的疏月,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离开了。
穆淮忽地忆起姜宁灵刚入宫时的模样?,小姑娘冷着?一张脸,典型的古板闺秀做派,却是他说什么便做什么,望向?他的眼眸中?仿佛盛了星子,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捧给他。哪怕面皮再薄,也依着?他胡闹。
后来她变得娇气了许多,敢同他闹了,平日里端庄静肃的勤政殿仿佛也因得她而灵动了不少。
再后来,锦嫣入京。
他亲手把她推开了。
有了先前唐才?人之事,穆淮以为姜宁灵还?会同上回一般,陪着?他做戏。虽说这一回事关两?国,他不能在一开始便将许多话摊开说,省得出错漏,可他却从未想过,姜宁灵被?蒙在鼓里,该有多难受。
他从未想过,她只能眼看着?旁人顶替了她的位置,该有多难受。
穆淮回到勤政殿内,环视四周,入目都是她曾存在过的痕迹。
偏殿的床榻前,她的外袍还?一直挂在横杆上,他不曾让人动过。
穆淮回头看着?那见黛色的披风,冷笑一声道:“姜宁灵,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字一顿,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脚下却不自觉朝前走去,将那外袍拎下来攥在手里,缓缓放在鼻间轻嗅。
是她身上浅淡又香甜的气息。
穆淮只觉脑中?有什么绷断了,一股难以言明的滋味在心中?翻涌。
月儿,朕有些?想念你。
不,应当是,思之如狂。
月色舒朗。
姜宁灵裹在被?中?翻了个身,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若竹有些?担忧地摸了摸被?褥:“小姐,可是被?褥薄了?”
二?人从宫中?出来,若竹也改了口?,换回了从前在姜府的称呼。
姜宁灵皱皱鼻子,不甚在意道:“可能是哪个讨厌鬼在背后骂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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