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暖。
姜宁灵浑身不知是酸痛还是舒意,累得连细碎的呜咽都淹没在了喉咙里,偏生穆淮像是不知餍足似的,细细抚过她身.上每一处地方。
窗外夜色沉沉。
殿内暖意融融。
殿外只有九山与若竹侯着,吟南偶尔过来瞧一眼是否有何需要,其余时间都同其他二等宫女候在外殿。
当吟南再次从内殿出来时,有一两个大胆的宫女围了上去,朝吟南讨好般地道:“吟南姐姐,我们在外殿也就罢了,怎的你也出来了。”
吟南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语气平平道:“若竹在就够了,刚好我能得闲。”
两个小宫女对视一眼,互相交换了眼神。
听吟南这话的意思,是同若竹不和?
莫不是若竹将她赶出来的?
吟南是永安宫的掌事宫女,若竹是皇后从府中带入宫来的人,许是若竹被皇后宠惯了,看不得吟南在永安宫说话比她好使?
若是这两人不和,只怕这永安宫也无安生日子了。
方才问话的那小宫女顿了一顿,而后又道:“吟南姐姐,里边儿只有若竹与九山公公两人,可忙得过来?我们几人本就该守在里边儿,怎的不让我们进去帮忙呢?”
言语间已带上了对若竹的不喜。
吟南瞧了她一眼,似乎神色舒缓了许多,冷哼一声道:“不让咱们进去,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若这会儿在里边儿,只怕也被拿来撒气呢。”
吟南这话说得含糊,叫人听了容易多想,再加上帝后不睦的传言早就在宫里散了开,两个小宫女眼珠一转,立刻便猜想陛下此刻正在里边儿发脾气呢。
至于为何发脾气……许是又同那位极受宠的唐才人有关?
不需吟南多言语,眼前这两个小宫女已自个儿猜测出了一段极其复杂的故事,朝吟南打了招呼,而后便走了开。
吟南依着穆淮的授意将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传了出来,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转身前,瞧见方才那两个宫女正在同另几个人交头接耳。
如今宫中人都不怎么顾及皇后的脸面,这消息明日便当传开了吧。
与永安宫内殿不同,毓秀宫唐才人的屋中,显得有些冷清。
或者与其说冷清,倒不如说是太过安静了。
几个宫人垂着头立在一旁,而坐在桌边的唐才人,正眉头紧皱。
过了好一阵,秋萤开口劝道:“主子,早些休息吧。”
唐才人微微叹一口气:“伺候我沐浴吧。”
房中的人立刻动了起来。
唐才人瞧着这些宫人,见她们人虽不少,可手上脚下并未发出多余的响动,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更是发堵。
她们这是怕她随手揪一个人撒气呢。
唐才人心中的确有许多不快,可一想到那温婉娴雅的锦嫣公主,便深深吐了几口气,重新带上一抹笑,在这些人准备妥当之后,便抬手挥退了她们,只留秋萤在房中。
房门被掩上的那一刻,唐才人的神色也沉了下来。
秋萤心中有些忐忑,她了解唐才人,知道这位是个狠厉的主儿,如今只不过是为了争宠而在人前装得温温柔柔罢了。今日里她哀求着陛下留下,却还是没能如愿,只怕这会儿心中正不痛快着呢。
秋萤所料得不错,唐才人的确正在气头上。
唐才人刚入宫时,费尽心机往穆淮身边靠,原本只是为了入穆淮的眼,而后顺理成章地在这后宫之中成为不可撼动的一方。如此一来,前朝后宫相应和,唐家那些往事想必也能够一笔勾销了。
可这段时日与穆淮接触下来,唐才人心中不由得发生许多变化。
试问面对这样一个年轻俊美,又对她呵护备至的帝王,谁人能不动心呢?
唐才人深知,女子若是痴情,这便是最大的弱点。从前在府中时,她母亲也好,那些得宠的姨娘也好,无一人是真心真意对待她父亲,她们迎合奉承,不过是想索得一些好处罢了。至于那些交付一颗真心的姨娘,早在患得患失与自怨自艾中被淹没在了后宅里。
可面对穆淮,唐才人情难自已。
唐才人浸在热水中,思绪有些乱。
过了好一会儿,唐才人心中做出了决断。
两三分好感而已,比起穆淮对她的宠爱差远了去了。更何况她怀着对穆淮的这两三分好感,日后同他亲昵时,也会更自然,不必装着欢喜了。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让那皇后彻底得了陛下厌恶才是。
一想起姜宁灵,唐才人心中便一阵不痛快。
今日里她特地吩咐小厨房做了些家常菜,对穆淮称这是她学着母亲的做法特地做给他尝的,又细声细气的求着穆淮,说她这几日不得安睡,想让他留在毓秀宫里。
虽然穆淮面上一派感动,又安抚了她好一阵,可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才人咬着牙,越想越觉得姜宁灵令人生厌。
虽说宫中人人都知毓秀宫唐才人得宠,且是宫中独一份的宠爱,可唐才人却一直想不明白,为何穆淮从不留在毓秀宫过夜。
或者说,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穆淮须得依祖制去皇后宫里外,其余的日子,皆歇在勤政殿。
唐才人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解释最合理。
这般想着,唐才人唤来了秋萤,问道:“上回让父亲去寻的那些助兴与得子的良方,可都送进来了?”
秋萤点点头,低声应道:“老爷寻了好些偏方,挑了两个药性最烈的送了进来,奴婢都好生收着了。”
唐才人颇为满意地“唔”了一声,而后吩咐道:“待明日陛下过来时,你悄悄将那药掺在陛下的茶水里。”
明明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从来不近女色,那便只有不能人道这一个解释了。
不过还好,她早有准备。
唐才人唇边笑容不由得扩大了几分。
第二日午间,唐才人没能等来穆淮,却等来了十来个面生的小宫女。
唐才人站在廊前,看着院中一眼数不清数的宫人,有些讶异:“这些是?”
领着人过来的内务府管事太监笑得讨好:“这些全是新拨过来伺候才人您的。”
唐才人听了这话,面上带了些为难:“我院中的人已经够了,不需更多,公公莫不是弄错了?”
那管事太监笑意更深几分,将手中拂尘甩了一甩,解释道:“才人好福气,是陛下特地发了话,将这些人拨来给才人用的呢。”
说罢,又特地补充了一句:“院中能得这么多人伺候的娘娘,除了皇后,便只有贵妃了。”
话语间,似乎在暗示唐才人,说她日后必能得贵妃之位。
唐才人微微一笑,唤秋萤给这嘴甜的太监一袋金瓜子。
那管事太监摸了摸手中沉甸甸的钱袋,笑得见牙不见眼,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回去复命去了。
秋萤点了点人数,而后将那些宫女一一安排了下去。
对面的陆婕妤已经解了禁足,不过这一个月来她已经摸清楚如今在后宫里最有可能巧遇穆淮的地方便是毓秀宫,于是每日里都不出门,好似不知道自个儿禁足已经解了似的,日日在门口候着,想着也许能在穆淮去唐才人那儿时截个胡。
不过她今日里愿望显然是落空了。
见穆淮又拨了一批宫人过来,陆婕妤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紧紧盯着对面的唐才人。
唐才人丝毫不惧,回以一个挑衅般的笑容。
陆婕妤简直想冲上去“教训”唐才人一番,可如今她又不敢同唐才人呛声,只得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里。
站在唐才人身旁的秋萤自然没漏掉陆婕妤的动作,很是不屑地笑了一声:“这也是个拎不清的,在主子面前还敢摆婕妤的架子,可要奴婢去教育一番?”
唐才人心情正好,随意摆了摆手道:“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秋萤诺诺应了。
唐才人站在廊下,看着院中显然多了起来的宫人,心中高兴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看来陛下心中还是捧着她的。
虽然陛下从来只去过皇后处,但想必是依着祖制不得不去罢了。
而接下来听到的消息,让唐才人更是彻底放下了心。
“你说昨夜里陛下同皇后吵起来了?”
唐才人身边围了几个新来的小宫女,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着。
听得唐才人有些犹疑地反问,方才说话的那个小宫女殷勤的往前凑了凑:“是呀主子,奴婢有个交好的同乡在永安宫里伺候,今早上亲口同奴婢说的,昨夜里陛下在永安宫大发雷霆,宫人都跪了一地,皇后还在那儿嘴犟呢。”
唐才人抿了一口清香四溢的上好银尖,问那小宫女道:“陛下为何发火?”
“这……”小宫女支吾了两句,正想说她也只是道听途说,不敢妄加揣测,却抬眼见唐才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心道这也许是个在新主子面前得宠的好机会,便真真假假道:“昨日里陛下进永安宫时便黑着脸,想必是舍不得主子您,但又不得不去见皇后,皇后又是个没什么眼力见儿的,三言两语便触怒陛下了吧。”
唐才人放下手中杯盏,细细想了想。
的确,昨日里陛下离开毓秀宫时面色便不大好,这是所有人都瞧见了的。
况且姜家的人,素来宁折不弯,让姜宁灵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男人,一个刚从心爱女子身边不情不愿过来的男人,想必是不可能的。
吵起来才是正常。
唐才人这般想着,唇角不由得翘起。
而后便听得小宫女里不知谁人说了句:“看来皇后也是个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才人何不去杀杀她的威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