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淮来永安宫的这会儿,若竹已煎好了药,哄着姜宁灵喝了下去。
陈太医这方子果然管用,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姜宁灵身上星星点点的红痕已然消得差不多了,只稍稍还有些淡淡的印记。
这一番折腾下来,本就乏累的姜宁灵更觉眼皮沉沉,也没什么胃口用晚膳,随意用了一盅鸡汤后,便准备歇下了。
若竹一面为她将发间珠翠一件件取下,一面有些担忧道:“娘娘这个时辰便歇下了,若是陛下一会儿来见您可如何是好?”
若竹这话说的没错,若是穆淮来她宫中,她却已经歇下,只怕会惹得他生气。
只是,穆淮连着两日都来她宫中,似乎也不大可能。
姜宁灵摇了摇头,正要说不必等了,却忽地听得外头的通传声。
穆淮来了。
姜宁灵一时有些诧异,手上动作也跟着慢了几拍。
她鸦黑的长发已半散下,直接出去迎穆淮显然不得体,正当她同若竹一道想用金簪绾一个简单的发髻好圆过眼下这场面时,却见穆淮已是直接进了来。
姜宁灵无奈,只得立刻放下手中动作,起身向穆淮行礼。
“臣妾请陛下安。”
她身上只披了一件素色的外袍,再往下便是中衣,面上脂粉已匀净,柔顺的长发松散下来,垂落在身侧。
一看便是准备睡下了。
穆淮心里忽地有些滋味莫名。
看这架势,他这皇后是压根儿不在意他今日会不会来?
若是他再晚来两步,岂不是要吃上一个闭门羹?
真是……好大的胆子。
穆淮自进门后,一言未发,姜宁灵便一直保持着这问安的姿势。
若竹大着胆子道:“娘娘昨儿夜里睡得不安稳,白日里又用错了吃食,好生折腾了一番,好容易才缓过来,还请陛下莫怪罪。”
穆淮目光一直落在姜宁灵身上,见若竹说这番话时,她也一动未动,只微微垂首,从他这看去,能见到她衣衫外的脖颈白皙莹润,一副柔顺的姿态。
穆淮方才心中那点儿滋味忽地就散了些许,不谷欠为难她,沉声道:“免礼。”
姜宁灵这才起身,抬头看向穆淮,眼中笑意盈盈,仿佛因得他的到来而亮起了一束光:“陛下可用过晚膳了?”
穆淮莫名被她这亮起星光的眼神而取悦到,一掀衣摆在桌边坐下,反问道:“皇后可用过了?”
“未曾。”
“那便一道用晚膳吧。”
话音刚落,九山便立刻吩咐人布膳。
姜宁灵下午时灌了两碗汤药,嘴里的苦味儿仿佛还没散去,加之方才若竹怕她半夜饿着,哄着她喝了些鸡汤,这会儿是半点儿也不饿。
不过穆淮就坐在她对面,她硬着头皮也是要吃这东西的。
好在若竹知晓她这会儿定是吃不下什么,便在布菜时刻意了几分,夹了些鲜嫩青菜,又盛了一小碗虾仁粥,分量倒也算不得多。
姜宁灵刻意吃得慢了些,可吃得再慢,也抵不住东西少,不大一会儿便用完了这一小碗粥,菜也吃不下什么了。
见姜宁灵停下筷箸,穆淮微微皱了眉:“这便饱了?”
姜宁灵笑眼弯弯,听见这话似乎很是开心:“女儿家的饭量本就小些,多谢陛下挂心。”
不过是见她猫儿似的胃口便多问了句,就能让她这般开心?
穆淮心中那些莫名滋味又翻涌了上来。
关于姜家女苦苦心悦于他这一传言,他不自觉又信了几分。
穆淮想起来永安宫路上九山说的那些话,便问道:“听说你下午请了太医来瞧,是哪儿不舒服?”
穆淮声线沉沉,加之说这话时并不带多余表情,一句表关心的话语,愣叫人听出了几句盘问的意味来。
尤其是姜宁灵这心中装着事儿的。
她还未想好要如何告诉穆淮,那避子汤她碰不得。
不过转念一想,这汤左右喝不了,若是她瞒着,穆淮也迟早会知晓,到时她反倒成了被动的那一个了。
这样想着,姜宁灵便打算照实说了。
“陈太医瞧过后说,是臣妾吃岔了东西。臣妾的身子与那吃食相冲,这才身子不爽,不过并无大碍,服了一帖药便好了,只是今日里吃的那件东西,往后便不能再碰了,陈太医说,若是再用,用一次便病一次。”
姜宁灵先是说明自己并无大碍,又挑明了症结,顿了一顿,最后才道:“陈太医走后,臣妾想了想,自早上起身始,用过的吃食都是以往便吃过的,思来想去,也只有一样吃食是今日里头回碰见。”
“便是那碗避子汤了。”
穆淮微眯了下眼眸,情绪有些不明,将姜宁灵话中最后三个字单独拎了出来,慢慢重复了一遍:“避子汤?”
他这模样,落在姜宁灵眼里,像是有些生气了。
姜宁灵轻轻“嗯”了一声,她虽不明白穆淮赐她避子汤究竟是在防着什么,但她不谷欠在这事儿上同他起争执,继续道:“臣妾虽不大懂药理,但也明白臣妾这体质这多半是与那药方的其中一味药相冲,若是能寻到另一味功效相同的药材来替代,想必便不会再这样了。”
言语间,并未显露出对这碗避子汤的排斥来。
穆淮静静看了她一阵,而后吩咐九山道:“往后永安宫中,莫再出现这种东西。”
九山叠声应了。
姜宁灵还未转过弯来,不知这事儿怎的这便罢了。
不过不论转没转过弯来,她都得回应些什么,便笑道:“多谢陛下体恤。”
姜宁灵一双眼生得极好,若不笑时,便是一双温柔缱绻的桃花眼;若带了笑意,便会弯成两弯月牙,将平日里的端庄淡去几分,添出许多少女独有的活泼甜美来。
她笑起来,是极好看的。
这般念头在穆淮脑中一划而过。
而后又想到,她原本是受了委屈的人,怎的反过来谢他了?
避子汤一事,的确有些出乎穆淮意料。
自他开始选后妃时,便决定好了一些事情。
有人是万万不能有孕的,但这并不包括姜宁灵。
他曾提点过太医院,却没想到那些太医居然想出这般直白的法子,也不知是钻研医书钻研傻了,还是对他铁血手腕的理解上出了什么偏差。
居然大剌剌地捧着一碗药过来,还要告诉宫妃“这是避子汤”。
真不知是蠢呢,还是蠢。
姜宁灵乖乖喝下了,若碰到个既没脑子又恶脾气的主儿,连盘带碗扣回去都算轻的。
不知怎的,穆淮忽地想到了上午时勤政殿外吵吵闹闹的那个宫妃。
“他送来,你便喝下?”
穆淮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姜宁灵鲜花一般明媚的面庞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
这个问题显然问住姜宁灵了。
见她不解,穆淮轻笑一声:“你也不来问问朕,就不怕有人从中作梗?陆婕妤都晓得到朕面前告状,你就不会了?”
穆淮这一声轻笑里夹杂着些许嘲讽,姜宁灵只当没听出来,却又忍不住在意他后半句话。
陆婕妤果然去闹了。
听穆淮的意思,虽并未驳回她做的决定,却好似对她有些不满。
姜宁灵犹豫一瞬,而后道:“陛下可要为陆婕妤做主?”
言语间带着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失落。
穆淮闻言皱了眉。
又是这样。
昨夜里他便发觉了,只要是他说的话,姜宁灵都会尽可能地顺着他的意。
哪怕她会害羞、会不情愿,但她都会依着他的意去做。
现在也是如此。
明明想在后妃中立皇后之威,却因为他模棱两可的一句话而做了退让。
虽然这样的忍让让他不屑,却莫名取悦到他了。
看来这位姜家女的的确确慕恋他已久。
“陆婕妤以下犯上,让她长长记性也好。”穆淮两句话轻轻揭过这事,而后转开了话头。
“今日里用岔了吃食,腹中可还难受?”
姜宁灵想起还未同他说过她起红痕这症状,便道:“回陛下的话,臣妾这番身子不爽,并非是腹中疼痛,而是身上起了一片一片的红痕,现如今已消的差不多了。”
“哪里起了红痕,让朕看看。”
姜宁灵闻言,抬手卷起一节袖管,将胳膊伸到穆淮跟前:“原先这里起了一片,现在都消了个干净,看不见了。”
那细白的手腕细腻莹润,纤细得仿佛他抬手一折就能断掉。
穆淮不自觉抬手在她手腕上轻轻摩挲两下,再开口时眸光已然深了几分:“还有何处?”
姜宁灵被他握住手腕,便用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肩、腹、腿:“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起了红痕,不过服了那帖药不久后,都一并消了下去。”
“哦?让朕看看,可无恙了?”
穆淮说着,轻轻一拉,姜宁灵便被迫顺着力道半扑进他怀中,正吓了一跳想撑起身子时,便感觉穆淮手指挑起她衣摆,而后往上而去。
“这里,可还有?”
穆淮的声音带了些微的哑意,落在姜宁灵耳中,仿佛是天然的蛊惑。
感觉穆淮掐在了一掌掐不住的地方,姜宁灵面色红得要滴血,却直直迎着他目光,轻声道:“还有没有,陛下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