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的意思已然是很明显,对薛泽甩出来的这句话摆明了他这回是站在窦非的立场上。
有了刘彻明显的支持立场和薛泽对战窦非的败阵,今日朝议的基本走势便定了下来,反对派难以再抛出有力的论据。还有些不服气的大臣在窦非字字珠玑的辩论下也难以支撑,到最后,满堂大臣几乎都沉默了下来,没了反对的声音。
“臣支持常侍郎的提议!”在大势已定之后,秦城顺便打了一下酱油。
“臣附议!”东方朔和卫青接着酱油道。
“臣等附议!”一些内朝官员和军方将领,这时候都纷纷表态。
一时间,朝堂上大局已定。
表面上看窦非今日是以一己之力论战赢了众位大臣,而实际上窦非只是这份耕战体系的发言人,其背后则是有着秦城和窦非多日来甚至是半年来的谋划、对刘彻的说服以及终于换来的刘彻的支持,都是窦非这场人前战斗胜利的基础。
其实刘彻一朝,内朝成势,大事议决都在内朝大臣中,而外朝沦为执行机构。刘彻今日在朝议上抛出这个议题,与其说是让大臣议政,倒不是如说是向他们宣布自己的决策。那些反对的大臣其实才是真正打酱油的。
“有汉以来,我大汉立国之本本为黄老之学。陛下亲政之后,先是大行儒家之学,变更国术,现今又行法家之术,如此动荡国本,实在是会令天下不宁,万民惶恐,望陛下三思!”临了,汲黯仍是苦口婆心道。虽然他这番话已经对今日议政的风向标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但这并不妨碍他表现自己坚强的意志。
散朝之后,薛泽和汲黯结伴回到丞相府,两人坐下没过多久,便有一干大臣接踵而至,到最后,大堂中已经坐了不下十来人。
“窦非乃是媚上邀宠之徒,今日他在朝堂上所言,也是妖言惑众!”薛泽开口便将窦非的言行和人品定了性,“此人为一己名利之私,竟然迷惑陛下妄动国体,行暴秦亡国之法,实在是大逆不道,我等必然不能使他得逞,否则大汉万里江山社稷不保!”
众位大臣立马连连表示赞同,纷纷表达了自己要与邪恶势力斗争到底的决心。
薛泽对众位“同道”大臣的表现很满意,于是接着道:“可是可惜,陛下一时不察,让窦非这厮蒙蔽了,我等既然为陛下之臣,不为陛下分忧即为不忠。是以我等定要在耕战体系施行之前,将他们的势头压下去,确保大汉国本无忧!”
“窦非只是一谄臣,本不足为虑。倒是他身后可是站着秦城卫青那些将军!这些将军们,惟恐陛下不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打仗建功。这回窦非之所以整出一个耕战体系出来,就是跟秦城这些将军们贯通一气,以军费为由,要乱大汉国体!最终不过是为了中饱私囊罢了,实在是可恨!”那先前紧跟着汲黯发话的大臣这时说道,毫不掩饰自己对军方将领能够大展拳脚的嫉妒之心。
“说的不错,窦非秦城这些人,仗着陛下宠信,便目无王法、目无满朝大臣,肆意胡作非为,我等决不能让他们的恶行得逞!”
当下,众位大臣纷纷将窦非和秦城卫青这些军方的人绑在一起讨论,觉得他们实在是十恶不赦之徒,众人一致决定以后要将斗争的矛头对准他们。
薛泽见今日效果已经达到,当下与众位大臣立下约定,日后一定要共进退,为大汉社稷抛头颅洒热血,与秦城窦非等人血战到底,万死不辞。闹腾了许久之后,一众大臣带着一脸愤慨和决然离开了丞相府。
薛泽乃丞相之身,自然不用一一相送,待大臣都离开之后,薛泽看到汲黯默然立在原地,像是在思考什么,这便上前道:“汲大夫,可是有话要说?”
汲黯看了薛泽一眼,终究是开口道:“君子周而不比、群而不党,丞相今日这番做派,让老夫难以苟同啊!”
“汲大夫此言差矣,我等众臣相谋,乃是为了大汉天下不受dòng • luàn,非是为了私利,怎么能说成是结党营私呢?”薛泽正色道。
“若是如此,倒是老夫失言了。”汲黯向薛泽一拱手,“老夫告辞。”说罢转身离去。
汲黯走后,留在原地未动的薛泽脸色阴沉,半响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然后吩咐仆人道:“备车,去兴平馆。”
半个时辰后,兴平馆内。
“这些人倒是有本事,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出来。”刘陵听罢薛泽关于耕战体系的描述,轻笑一声,“不过不得不说,这倒是个好法子呢!”
“法子倒是好法子,就是要人命!”薛泽不无感叹道,“要是这份体系施行下去,平头百姓也能得爵得高位,我等士族哪里还有容身之地?”
“不过是把你们碗里的粮食分给天下人一份罢了,有要人命那么严重?”刘陵调笑道。
“夺人口食,无异于shā • rén父母夺**儿!”薛泽冷哼道,“陵翁主应该知道,在这点上你我的利益是统一的。若是耕战体系施行于天下,百十年后,你等王国之内尽是陛下死忠,高位者皆出自布衣,受的是陛下皇恩,如此一来王国之中大小事务哪里还有你等说话的地方?”
刘陵笑笑,嫣然道:“难道丞相不知陛下一直想要削藩?这正是陛下的心思所在。”
“就是因为如此,我等才不能让这个体系施行下去!”刘陵云淡风轻好似对耕战体系不以为意的样子让薛泽有些恼火,所以他加重了语气。
“如此说来,丞相是有好法子阻止这个体系施行咯?”刘陵顾盼生兮,望着薛泽道。
“这不正是来与陵翁主商议嘛!”薛泽避开刘陵那双闪亮的眸子,道。
“咯咯......”刘陵浅笑一声,像是很满意薛泽不敢直视自己的魅力一般,不急不缓道:“这回主张这个事儿的是窦非和秦城?”
“这个事我已经了解过了。”薛泽道,“是秦城先提出来的,具体事项是窦非向陛下进的言。”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刘陵赞叹一声,纤指不经意间滑过自己的脸庞,像是感叹自己已经年老一般,幽幽道:“接连大胜匈奴,短短几年从一个普通军士升为大汉的大将军,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却不知道韬光养晦低调一些,怎么就非要什么事都掺和进来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偏偏还爱没事找事,秦城这是自己找死!”说起秦城,薛泽恶狠狠道,说罢才觉得有些奇怪,疑惑的看了刘陵一眼,“陵翁主好似对秦城很有兴趣?”
“是啊,怎么,有何不妥?”刘陵毫无压力道,“英雄自古,谁不钦服?”
“可惜,他是你我的敌人!”薛泽像是被刺激到了,阴霾道,“陵翁主可要分清形势!”
刘陵呵呵笑了起来,玩味道:“难不成丞相还吃上醋了?”笑罢,在薛泽恼羞成怒前道:“丞相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他。”
“哦?陵翁主已有了对策?”薛泽有些惊喜道。
“要对付一个将军,还不简单?”刘陵胸有成竹道,“丞相等着看好戏便是。”
“好!有陵翁主这番话,老夫便放心了!”也不知薛泽是真放心还是假放心,当下就开心的笑了起来。
......
几日后,淮南国,王府。
“你姐姐已经来了消息,要我们联系好匈奴和东越王,准备给她办一件大事。”淮南王刘安对太子刘迁道,“这件事要抓紧,长安那边现在风头正紧,耽搁不得。”
“联系匈奴和东越王?”刘迁好奇道,“姐姐要办什么大事?”
“扳倒秦城!”刘安沉声道,隐隐还有些兴奋。
“扳倒秦城?这倒是个好事,这厮早就该死了!”刘迁道,“朝廷就那么几个能打仗的将军,最好是都给杀了,也好让我等省心!”
“想得美!”刘安骂道,“能扳倒一个秦城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你还想将卫青也扳倒?也就是秦城在宫中没有根基,这回又是他自己找事,所以好对付一些!那卫青,可是刘彻的小舅子,他姐姐卫子夫正是得宠的时候,岂有那般容易应付?”
“那倒是。”刘迁弱弱道,“不过扳倒了秦城,也足够打击一下朝廷的军队士气了!”
......
长安,秦大将军府。
许久未曾会面的公孙策今日来到府上拜访,倒是让秦城颇有些意外。秦城这些时日既忙着在军营训练、融合三万骠骑军,又忙着跟窦非筹划耕战体系的事情,时间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就连东方朔都很少来往了,更别说公孙策这个“闲人”。
不过东方朔和公孙策的闲也是相对的,耕战体系马上就要施行,到时候肯定需要人手主持各项事宜,秦城和窦非已经商议好,到时候就向刘彻要东方朔和公孙策这两个壮丁,毕竟几人最为相熟,做起事来也能事半功倍,这个刘彻应该还是会支持的。
所以今日见到公孙策,秦城情绪也有些高昂,笑着将公孙策迎进来,“是不是闲的厉害,到我这里讨酒喝来了?你放心,过上几日你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清闲了!”
“我哪里清闲,时时忙着呢!你以为就你一人有差事?我现在也是有官身的人!”公孙策抗议道,“还有,我这来找你,也不是来讨酒喝,而是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秦城好奇道。
“我阿爷要见你。”公孙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