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越王城郊外。
河水潺潺,蜿蜒曲折,流经树林茂密-处在拐弯边形成一个方圆一两里的湖泊,湖泊边建有一座院落,院门正对的河岸立有一小亭。
大雨初晴,阳光并不十分烤人,又有小亭遮阳,一灰衣中年人闲适坐在亭边、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垂钓,看起来便别有一番情趣。
“汉军大胜了匈奴?”垂钓的中年人凝神看着鱼线,淡然开口问躬身站立在身旁的年青人,“怎么个大胜法?”
“斩首过六万,俘获包括一个公主、三个部落王在内的数万人,取得河南地。”余瑞之答道。他身着青衣,没了官职,便也没了锦袍加身,实际上这回要不是余善动用了极大的能量去保他,便是连性命,余瑞之也保不住。身受此恩,加之南越之战对余善的深入认识,这使得余瑞之在面对余善时,态度愈发恭敬,“领兵的将军便是秦城和卫青。”
“好大的手笔,确实是大胜!”余善微微动容,却仍旧是没回头,“从这事儿可以看出,咱们选择暂时隐忍,是没错的。”沉吟一下又道:“秦城,卫青,这两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对我等而言倒是个麻烦。”
“是,确实如此。”余瑞之恭敬道,顿了会儿又道:“鲍管那老小儿前日去了长安,趁机向大汉皇帝大表忠心,并且还请大汉皇帝派遣官员到南越任职佐政。”
“这老小儿这回倒是学乖了。”余善笑着说道,言语中却有不加掩饰的不屑,“鲍管不足为虑,你且说说王城近来动静如何。”
“人心惶惶。”余瑞之道,“驺丑趁我等实力大损之际,四处拉拢人手,或是许之以诺,或是用之以高位,或是厚利以诱之。众臣看不清当下形势,以为咱们一蹶不振,加之驺丑软硬兼施,不择手段排除异己,大多投了过去。短短时日,驺丑实力大涨,咱们的势力,除却一些死忠,外围官员已经所剩无几了。”
余善听了余瑞之的话,情绪并没有很激动,这些都在他意料之中,“驺丑被咱们压得喘不过气这么多年,一日翻身,自然变本加厉,这不足为奇。你告诉下面的人,不用慌,沉住气,不消多久,咱们便可以卷土重来。不用说他驺丑一个ru臭味干的小子是否斗得过咱们,便是那位大汉的皇帝,也不会放任他驺丑一家独大控制闽越,所以即便是咱们不动,也会有人帮咱们动。到了咱们重见天日的那天,本王决不允许那些墙头草有好日子过!”
“我王料事如神,瑞之敬佩,这些话我会一字不差的传达给下面的人。”余瑞之领会了余善的意思,应诺道。
余善放下鱼竿,站起身,看着颇为宽阔的湖面,停顿了很久,才道:“那大汉皇帝倒是想得挺好,利用本王和驺丑相互制约,最终将闽越主动权握在手里。哼,若是本王如此不济,连个小娃娃都对付不了,岂不是白做了这么多年的东越王?”说完余善转过身看着余瑞之,叮嘱道:“这段时间你多跑跑,让咱们的人不要轻举妄动,好好积攒实力,不要看着驺丑蹦跶的欢快便沉不住气,等待时机一到,本王自会带他们一举夺回闽越的大权!gāo • guān显爵,财富美人,都是咱们的,跑不了!”
“瑞之明白!”余瑞之应道。
“对了,本王给淮南王写了封回信,你派得力人手捎给他。”余善又道,“这事儿要做的隐蔽,不能让别人发现蛛丝马迹,否则我等大业休矣!”
安排完这些事之后,余善自顾自笑了,“四面围攻,里应外合,我倒要看看,这位大汉皇帝到底是不是真长了三头六臂,能够应付得来!”
“百越的事,最终还是要百越的人自己解决,外人休想插手!”
......
长安未央宫。
“此番出征,大军粮草消耗甚巨,加之去年出征发兵六万,耗时近月,去岁两仓所增存的粮食已经耗去近半,若是长久以往,便是天下粮仓再如何饱满,恐怕也难以支撑。”汲黯正在苦口婆心的对一脸不耐烦的刘彻谏言,“如今河朔之地已然收复,匈奴国力大损,我大汉几十年来的怨仇也算是得以消解。当此之际,老臣肯请陛下止刀兵,与民休息,着力内政。陛下应当知道黄河之水近年来屡次绝提,屡整不绝,正是需要财力物力人力修缮的时候,且南方诸地扩展不少,也正需要着力处理......”
汲黯在一旁喋喋不休,刘彻早已经听得昏昏欲睡,若不是刘彻这些天心情大好,汲黯在这个时候进言,他可能早就佛袖而去了。
宣室殿外,老侍春陀快步走过来,远远听见殿内有慷慨激昂的声音传出,便问门口的小侍:“汲黯大夫还在里面?”
“是。”小侍道。
春陀叹了口气,略显焦急,“秦将军和卫将军都已经来了多时,正等着陛下召见了,这汲黯大夫怎么一连说了两个时辰还不走?”
小侍看出春陀的不耐和无奈,深以为然,“要小的说,汲黯大夫也真是不懂事,老大的人了,怎么就不知打进退呢?现在正是陛下对匈奴用兵大胜的当口,在这个时候劝陛下见好就收,这不是不识时务么?”
“嘿!”春陀顿时有些生气了,“你小子懂什么!这些事也是你能议论的?就不怕我撕了你的嘴?”
小侍干笑两声,好不尴尬,心道你老不也是这个意思吗,怎么就看不出来我这么说是在拍你马屁?
春陀警告了小侍一声,还是走了进去,对正一手抚着额头看上疏的刘彻道:“陛下,两位大将军已经等了很久了。”
“哦?”刘彻闻言,竟然露出一丝如蒙大赦的轻松神色,“那还不叫进来?”
“诺。”
汲黯的话被打断,又恼又哀的站在那里,看向刘彻的眼神满含“怒其不争”的意味。
“这个,汲大夫,你方才的话朕已经都听见了,朕会好好思量。这样吧,你就先下去,朕还有些事要处理。”刘彻对面前这个昔日的夫子道。
“是,老臣告退。”汲黯摇头叹了口气,悻悻然退了下去。
在门口碰见正要进来的秦城和卫青,两位年轻人俱是行礼,“汲大夫。”
汲黯本不想说话,但见着了秦城和卫青若是不说些什么又觉得有些气不过,这便冷冷道:“老夫怎敢当两位大将军如此大礼?现在的朝堂,可都是唯两位将军马首是瞻,老夫一臭石耳,不敢当了两位将军的道。两位,请吧。”
“汲大夫说哪里话,这让我等好生羞愧!”卫青忙道,把姿态放得很低。
“大将军如今盛名享天下,有什么好羞愧的?”汲黯冷哼一声道,“只不过一将功成万骨枯,两位将军身居高位时,只要不忘了万千死去的将士和他们留下的孤儿寡母,老夫就替天下人多谢两位了!”
说罢,扬长而去,姿态张狂又显不忿。
“卫兄,不用跟他一般见识,我们各在其位各谋其政而已。”秦城见卫青有些失神,神色略微黯然,便拉了他一把。
刘彻召见秦城和卫青时,先是笑着夸赞一般,然后便说起了实际问题。
“如今你俩同列大将军,不再是闲时练兵要人、出征打仗要粮便行,军中诸事都要经过你俩之手,日后再有战事,粮草辎重这些都需要你俩亲自过问,这些你俩心中现在可有数了?”刘彻看着面前的两个心腹爱将,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淡不去,这两个将军给他挣了太多的面子和功绩。
“卫青本是一介马奴,幸得陛下垂青方能为大汉建功,承蒙陛下封为大将军,臣无时无刻不是如履薄冰。陛下方才所说之事,臣定当殚精竭虑以为谋之。”卫青肃然道。
“臣少在上谷,为筹建骠骑营尝闻些许事,也知这其中之辛劳。”秦城见卫青说的严谨,便也说的不明不白,他心想反正人家跟着刘彻这么久了,自然是能体会刘彻意思的,自己现在不熟悉朝堂中许多事,还是谨慎为好。
“能知这其中辛劳是最好。秦城你在上谷做过郡守,卫青跟在朕身边也这么多年,朕不担心你们俩的能力,就怕你们俩大意。”刘彻点头道,“此番你两人出征,离开长安时带马十几万,回来时不过只剩四万而已,算上辅兵民夫运输粮草辎重时在途中的消耗,健马驮马损失甚大,今年九大马场成年可供出征的马匹已然不足十万,若是再有大战必然供给不足。现今李广请命出战,朕已应许他们稍后发兵河西。此役之后,良马我所剩无几,再要满足出征之需,必得等到来年。朕今日找你们来,不是跟你们复述这些事实,而是要问你们,日后大汉与匈奴之间大战必然更加频繁,消耗必然更大,作为大将军,总领兵马事,你们可有法子解决眼下的困境?”
卫青听了刘彻的话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秦城闻之却是心中一动,他知晓自己的机会来了,那件事到底有没有希望,就看今日刘彻如何回应自己接下来的进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