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江岸52

似乎是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江有枝愣了一下。

一句“谢谢,不用”还没说出口,就被人从肩膀处提起来,放到摩托车的后座上,一个头盔罩下来,里面有很熟悉的雪松清淡的气息。

沈岸跨坐在摩托车上,声音淡淡:“坐稳了。”

江有枝把腿搁在脚踏板上面,由于重力的作?用,脚踝处非常疼,她只能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嗯”了一句表示回应。

沈岸的车开得很稳,车灯照在前方,可以看清楚很长一段路。

这条路很颠簸,摩托行到一个坑洼处,摩托车猛一震颤了一下,江有枝只能撞到他的背上去。二人隔着?厚厚的衣服和一个箱子,本来也感受不到什么,她就伸出手抓住他的外套,使自己的重心不要偏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夜风冰凉,灌进她的领口;雨水突然从天上落下来,击打在她的头盔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毛衣也渐渐被淋湿。

江有枝抿了一下唇,伸手把头盔从自己的头上拿下来,然后戴到他头上。

沈岸在掌握方向盘,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嘶哑:“做什么?”

“你要开车,待会儿雨下大了你看不清路。”风声太大,江有枝的声音在其中显得有些模糊。

她只能靠近他的耳边,尽量放大声音。

沈岸没有再说话,江有枝就帮他调整了一下头盔的位置。

十几公里的路程好像很漫长,雨势渐渐变大,江有枝的脚踝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凉意,只有一抽一抽的痛楚蔓延上来,从脊梁骨升上一股寒气。

前头,沈岸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话,江有枝没有听清。

“什么?”她凑近他的耳朵。

沈岸微微侧了下脸:“我说,你把手放进我的衣服里。”

是很平常一句话,不是充满所谓罗曼蒂克的“我喜欢你”或者“我可以追你吗”,他只说,你把手放进我的衣服里。

雨水太大了,江有枝的头发被打湿,粘在脸上,放大声音:“我不要,我得护着我的箱子。”

“你把手放进来,箱子不会掉。”

他的语气提上来,江有枝也跟着?情绪起来了:“我得抱着它,不然它会被雨淋到!”

沈岸声音带着?些薄怒:“箱子有人重要吗?”

“有人重要!”江有枝抱着自己怀中的箱子,“这里面装着?我的颜料,还有我的画。”

沈岸不再说话了,估计是被气到,转了转车把手,速度加快。

江有枝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撞到他的背上,肚子被箱子硌了一下,低声骂道:“沈岸你不是人!”

沈岸没回她,但是江有枝听到前面传来一声轻嗤。

在这之后,二人再没有别的交流,摩托车一直行驶到她们住的民宿门前的棚子下。沈岸的脚一落下地,江有枝就用手撑着?从车上跳下来,估计是用力太狠了,脚踝处传来针扎似的痛楚。

“嘶——”她发出一声闷哼。

没等她说话,沈岸就蹲下来想去看她脚踝。

“你干什么啊?”她态度很不好,脚往后缩了一下。

沈岸没有看清她的伤口,就已经先把语气提上来了:“你是陶瓷做的吗,哪个地方都能伤?”

“也跟你没什么关系。”江有枝把脚踩在地上,尝试着?走了一歩,虽然很疼,但是也不是不能走。

沈岸舔了舔后槽牙:“是跟我没什么关系,只是满山路地找你,还冒雨带你回来而已。”

耳边还有雨水打在棚子上发出的声音,江有枝深吸一口气:“……行了,谢谢。”

沈岸被气笑了,他也不去搀扶她,眸色微沉:“缺你一句谢啊?”

“差不多行了,你不是边防军人吗,救的人那么多,也不缺我一个。”

两个人再次见面,一个比一个心气儿高,斗起嘴来谁也不想示弱。

沈岸看到她的衣服全湿了,因为太冷,被风一吹有些打哆嗦。

他收回视线,微抿薄唇,尽量放低语气:“今明两天天气不好,尽量不要出门。而且最近这一带人流量很大,不是很安全,能回去的话,最好早点回去。”

他的语气放平了,江有枝也调整了一下呼吸:“我们有自己的打算。”

沈岸沉吟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江有枝就用手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向前走;她应该是疼极了,唇色苍白,走得很吃力。

沈岸眸色一敛,也不管什么心气儿了,上去把她拦腰抱起来。

“沈岸!”她一声惊呼。

“闭嘴,”他声音很冷,是从牙齿中咬出来的,“我是边防军人,救个人而已,你别多想。”

江有枝用手去捶他的前胸,想挣扎,然而沈岸的步子迈得很大,很快走进了民宿里,二人被雨淋了,身上全湿透,这个样子很像是在闹脾气的情侣。

人一多,江有枝就安静下来,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减轻,是用了死力气。

“……别闹了,”沈岸舔了一下唇,“真?是救个人。”

“嘁。”她轻嗤。

“房间在几楼?”

“307。”

沈岸把她抱到房间门口,刚想说话,江有枝就先开口:“我有药,不劳您费心。这次算我欠你的,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只要我能做到,尽量满足。”

她既然这么说了,是在告诉沈岸没必要多留。

江有枝转身去开门,见他还没走,侧过头去,把话说得很直白:“沈三哥,还不走啊?”

沈岸吸了一口气,语气放低下来:“……要是再遇到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别了,您这么忙。”江有枝推开门走进去,把灯打开,“走好啊,不送了。”

她说完,直接把门“啪”地一声关上。

屋子里,许露已经到了有一段时间了。她在床上把杯子紧裹在身上,一直在打喷嚏,鼻尖和眼睛都红通通的,看到江有枝走进来,探出一个脑袋:“……枝枝,阿嚏——你先去换衣服,啊,阿嚏!”

江有枝点了点头,把湿的衣服换下来,又冲了一个热水澡。

走出来的时候,许露正在煲电话粥,应该是打给她爸爸妈妈的,隐瞒了今天不好的经历,只说云南的山水都特别漂亮,她和好朋友一起在郊外写生。

等到她挂了电话,江有枝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头发一边问:“你们怎么到得这么早啊?”

许露挠了挠头:“这个,你脚不是受伤了吗?我男朋友说,我们抄的是近路,比较陡。你们走的应该是比较平坦的路吧,不那么颠簸。”

江有枝听了,也没有再接话。

“今天那个男人看起来对你还挺好的……”许露嘟哝道。

“也是严骆荣说的?”

“嘿嘿,虽然但是,我还是站你和陆男神。”许露说着?,用餐巾纸擤了一下鼻涕,“我只要你永远开心就好啦。”

江有枝没有多说,热了一壶水,给自己和许露各泡了一杯金银花冲剂,端给她。

把药喝下去之后,屋子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呀?”许露问道。

“是我,水妹。”

江有枝把门打开,看到水妹站在外头,手里拎着一袋子药:“你们没事儿吧?我和我爸找了你们好久,天要下雨了,我特着急。唉,还好你们被安全送回来了。”

“还是麻烦你们了。”

“嘿嘿,没关系啦。我就说军人很好嫁吧?看着?就很有安全感。”水妹笑道,“那个摩托车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留在那边,估计已经不能用了。”江有枝叹气。

许露有点气愤:“组装的车租给别人,什么人啊,真?是。”

水妹挠了一下头,不好意思道:“……其实以前我家的车也是组装的,后来条件渐渐好起来,才买的新车。”

许露吐了一下舌头,就没说话了。

“这里这种现象还蛮常见的,主要是很难检查,因为造假的证件也很多。”水妹叹了口气,“组装车的也都是穷苦人家……”

江有枝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我还是会上报给地方,但是毕竟车是我们弄坏的,我们会原价赔偿给那户人家。”

“不说这个了,你先把药拿过去涂好吧,这个药很灵的。”水妹把药递过?来。

“谢谢啊。”江有枝有点感激,坐在凳子上给伤口消毒,然后涂抹上药水。

水妹突然想到什么:“我刚刚上楼的时候又看到上次救我们的那几个军人了,他们送你们回来的吗?”

“嗯。”江有枝点头。

“你们很熟吗?我有几个姐妹想问问他们有没有女朋友什么的。”水妹双手合十摩挲了一下,很兴奋的样子,“真?的巨帅,要不是我嫁人了,我就上了。”

江有枝笑道:“那个皮肤黑一些的,是许露的男朋友哦。”

“真?的吗?”水妹有些惊讶,“那,那个个子很高的是你男朋友吗?”

江有枝低头:“不是。”

“那就好,”水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那姐妹就看上了他。”

江有枝拿着棉签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只是细小的一个停顿,并没有多留。

水妹没有发现她的动作,而是继续说着?:“我还以为他跟你很熟呢,这个药就是那个男人买的。他身上全都湿了,还冒着?雨去把药给你买回来——哦,对了,他还让我不要告诉你。”

江有枝:“……”

她涂好药水,把药品一一放好,看上去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水妹又跟二人聊了几句就走下楼了。

雨下得太大了,那两个军人还没有走。他们就在民宿里换了身衣服,等雨小了再回去。

旁边有一个五官俏丽的白族美女,是水妹的姐姐,叫玲子。

几人不知道先前说了什么,玲子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姐,”水妹拉过?玲子,轻声道,“那个皮肤黑点儿的是有女朋友的。”

玲子耸了耸肩:“无所谓,只要另一个单身就好。”

“另一个,我觉得他好像很喜欢三楼那个很好看的女生……”水妹放低声音,“那女生是真的很好看,人家还是从北京来的。”

玲子挠了挠头,她也是个爽朗的性子,转过头去直接问沈岸:“欸,你刚才送回来那个美女是你女人吧?”

当地人总是会用“你男人”“你女人”来称呼对方的配偶,不像是城里经常用的“先生”“太太”,反倒多了几分质朴和野性的独特味道,让人听起来不会那么反感。

严骆荣微微愣了一下,看向?沈岸。

他的头发还没有干透,水珠顺着?下颔淌下来,落入衣领。

“不是。”沈岸摇头。

玲子瘪了一下嘴,正想说什么,就见沈岸抿了一下薄唇,开口:“我在追她,还没有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