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看?评论,陆仰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对方语气很急切:“……你看?到微博了吗?”
“刚看?到。”
“对不起,我的经纪人没有经过我同意就把?视频传上去了。感觉会给你带来?很大困扰,我真的非常抱歉——”
“——你签的合同里说,你的活动由公司全权代?理吗?”
那头?陆仰歌叹了口气:“我签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就是把?直播当成爱好和副业。现在在合同面前,我甚至没有任何话语权,一切都?掌握在公司的手里。”
江有枝沉默了一会儿:“你们公司叫什么名字?”
“京彦传媒。”
江有枝打开搜索引擎查关于这个公司的资料,翻看?几页,然后说:“你别着急,我会处理。”
“啊?”陆仰歌怔了怔,突然想起江有枝的身份,“那——拜托你了。”
“没事?。”江有枝皱眉,“本来?合同就不合理,如果?开庭的话,对方不占上风。”
“江有枝。”
“怎么啦?”
“……谢谢你。”
挂断电话,江有枝再次点开这个热搜。
令她惊讶的是,关于这个视频的资料全都?刷不到了。
微博,直播站内,甚至别的平台上,都?没有。
她觉得奇怪,却也没再多想。这些?生意场和直播圈子的事?情很繁杂,关系线你来?我往,她并不想参与。
车到了地点,江有枝下车,加快几步跑到电梯门口,用手挡住即将关闭的门:“麻烦等一等。”
电梯门缓缓打开。
江有枝站在门口,呼吸几乎停滞。
温锦书站在电梯里,看?到江有枝,略有些?惊讶:“小枝?”
“……嗳。”怎么会这样呢,看?到妈妈,她竟然一时间有些?无措。
温锦书失笑:“还不进来?么?电梯门要?关了。”
“噢噢。”江有枝这才反应过来?,走进电梯,瞟了一眼?温锦书按的楼层——第二十九楼,上次她问电梯小哥的,经常不住人的那户。
“你常住这儿吗?”这个房子是温锦书给她拍下来?的。
“……也不是很经常。”她也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带着点赌气的味道,好像是人情中?的拉扯,退一步想让地方再靠近一点。
然而温锦书只是点了点头?:“去二十九层坐坐吧?妈妈好久没看?见?你了。”
江有枝微一抿唇。
她用余光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温锦书,发现对方依然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和记忆里相差无几,就连说话的语气都?那么相似。
就好像她们从?未分开过。
“我有点忙,大概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她看?了看?手表。
温锦书柔柔问:“现在专业辛苦么?听说金融的课程还是挺难的。”
她学的是美?术——
江有枝并没有揭穿这一点,而是含糊回了句“嗯,难”。
电梯“叮”一声响起,小哥弯腰按规矩说道:“业主出入平安~”
二人来?到二十九层,温锦书输入指纹开门,在玄关处江有枝想要?换鞋,却发现温锦书直接走进屋子里了。
江有枝想起,欧洲大部分人都?没有进屋换鞋的习惯,想来?温锦书在国外待久了,也渐渐地入乡随俗。
还没开灯,屋子里的光线很暗,但能看?出屋内采用深褐色木质家具的小美?装修风格,显出典雅轻奢,不格外华丽到喧嚷,亦不过分简约到沉寂。
“咖啡还是橙汁?”温锦书把?灯打开,拉开厨房的移动木门,问道。
“……不用了,我就半小时。”
也许是没想到江有枝的语气那样生硬,温锦书回过头?,眸光中?带着些?惊讶。
江有枝不习惯和她对视,于是移开视线。
“小枝,来?,我瞧瞧。”温锦书关上厨房的移动门,走过来?,用手虚揽了一下她,“哎哟,长高了不少。”
这个动作太暖心了,好像梦里的妈妈一样,江有枝在这瞬愣神。
“也是,”温锦书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父亲个子也高。”
江有枝不知?道怎么回,只是“嗯”一声。
“你父亲的病好些?了吗?”温锦书像是在回想,“还有没有在咳嗽?”
“……会有咳嗽。”
“很经常吗?”
“很经常。”
“他这病啊,是老病根了,好不了。”温锦书叹了口气,向客厅沙发的方向走,“过来?坐下吧。”
江有枝过去,坐到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这瞬间,母女二人都?没有说话。
“小枝,你怪妈妈吗?”是温锦书先开口,“……怪我当初不带你走?”
江有枝拳头?一紧,指尖泛白?,随后开口:“不怪。”
温锦书的呼吸浅浅的,就在耳边,她的身上有古驰香水轻熟女性的气息,尾调是很内敛的木质香,像早春的风一样,明明拂面一阵暖意,只是一瞬,便不见?了。
“我在跟你父亲商量,能不能带你去国外。”温锦书静静地看?着江有枝,目光如水,“想问问你的意思。”
江有枝低头?,声音淡淡:“我已经成年了,不需要?监护人。”
“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温锦书像是早有预料,“你在怪我,我知?道。”
“对,我怪你——”江有枝像个皮球似的触地反弹起来?,声音提高,尾音带着颤抖,“我怪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回来?看?我?为什么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后的每一个夜晚,我都?在睡前许愿,因为我想梦到你。
温锦书看?着她,开口:“小枝——”
江有枝坐在沙发上,胸口一下一下地起伏,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再婚了。”温锦书抿唇,声音依旧飘飘渺渺的好听,语气缓和,像是在将旧书里的封尘故事?娓娓道来?,“兰登的家族不允许我和前夫有一个女儿。你——你能明白?吗?”
江有枝看?着自己的指甲,用指甲揪起衣服的一角,喉咙处哽咽,没有说话。
“但是这么些?年我一直在努力,给兰登讲你有多么乖,多么听话,让他接受你——”温锦书叹了口气,“现在兰登要?回德国接管家族事?宜,也就意味着他的行事?不需要?看?别人脸色,我可?以接你过去了。”
“这么些?年啊,我一直留着你的照片。”说到这里,温锦书从?脖子上解开项链,把?一个爱心型的铂金坠饰放到手心,按下开关,“小枝,看?。”
江有枝看?过去,只见?铂金坠饰里,一个小女孩儿笑容明媚灿烂。
“是你七岁的时候,很调皮,喜欢跟小男孩打架,”温锦书歪头?,“这个照片啊,还是沈老将军给你拍的呢。”
看?到照片上自己小时候的样子,江有枝内心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像是触动,又像是别的。
“我每年都?会像你父亲要?你最近的照片,”温锦书把?手放在膝盖上,“知?道你长高了,也越来?越漂亮了。还知?道你跟沈老将军的孙子谈恋爱了——小枝,他对你好不好?”
江有枝抿唇:“我们已经分手了。”
温锦书微讶,因为刚才在饭局,沈岸还说是她的男朋友。
“我提的。”江有枝说。
“……分了也没什么,年少的感情向来?不作数。”温锦书笑了笑,“有人跟你说过吗?我跟你父亲算是一起长大的,他以前……也对我很好。”
江有枝抬起头?看?向她,瞳孔微缩。
“可?是爱情嘛,哪有真的天长地久的。”温锦书似乎已经毫不在意了,“你们现在年纪还小,很多事?情做得都?太冲动,冲动就容易犯错。小枝,你现在呢,对他是什么感情?”
“我……我不知?道。”江有枝单手托着下巴,手肘搁在大腿上,“也许——不知?道。”
温锦书见?她这样子,似乎明白?了,看?向窗外:“你应该出去走走,见?见?更多的人,看?看?更广阔的天地。”
话题千回万转,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上面。
“你再想想,要?不要?跟妈妈走?”温锦书转过头?来?,看?着江有枝的眼?睛,“你只要?一点头?,就不怕他江朔摁着你不放人。”
江有枝鼻翼轻扇,随后说:“妈妈……”
这是母女二人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喊温锦书妈妈。
也许是因为回忆涌上来?,饶是温锦书经历过再多,面上也禁不住了。
她神色一阵触动,把?自己的女儿揽进怀里。
“我不知?道,你再让我考虑一下,好不好?”江有枝把?脸埋在温锦书的肩上,声音闷闷的,“妈妈,我想你,从?你走之后,一直在想。”
“……妈妈也一直在想你。”温锦书的声音就在耳边。
是远方山间的寺庙里传来?的钟磬。
柳暗花明,终于见?到了那一枝篱外杏花。
夜静悄悄的,这时候,已经有人进入了安眠,也还有人忙碌在工作岗位;有人背井离乡,在异地打拼,也有人陪伴在亲人身边,一起共进今年最后的晚餐,迎接新的一年。
你呢,你会不会想着,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给父母打个电话报声平安呢?
从?龙城公寓走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江有枝坐到一辆黑色迈巴赫的副驾驶上,温锦书坐在她身边。
“开车吧,李叔。”温锦书说,随后看?向江有枝,“你现在住哪儿?”
“玉兰巷子,我闺蜜家。”江有枝说,“我们打算年后一起去云南写生。”
“写生?”温锦书略一皱眉,“你闺蜜学的是美?术么?”
江有枝说:“我学的就是美?术。”
二人在这片刻凝滞。
温锦书没有再接这个话茬,黑暗中?,她线条柔和的面庞被路灯割裂成两半:“那支笔呢?你找到没有?”
“没有。”江有枝摇头?,“已经不重要?了。”
“你给我大致描述一下它?的样子,我让人联系厂方定制。”
“不用了。”江有枝侧头?,看?向窗外。
北京的夜景真漂亮啊。
人流攒动,车水马龙。
江有枝收回视线,眸光平淡。
不用了,因为她不会用那支笔了。
也再不会画素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