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看出此人应当就是这个店铺的东家。
赵三千见来的是个闺阁中的小姐,年纪不大,倒是气质出众,莫不是来寻个乐子,开个店玩玩的?
虽是如此想,态度却没有半分轻慢,恭敬将人迎到上座,吩咐小厮去备茶。
只当这女子开口时,他才知道原来竟是自己以貌取人了,只因这小姐问的问题恰好都句句问到关键处,分明就是下了工夫做准备的,可见并不是一时兴起或是随便看待。
苏苑音呷了口茶:“我方才观这店铺,位置四通八达,离码头又进,进货卸货都再方便不过,房舍也新,倒不知老板为何想要售出这个铺子。”
赵三千摆摆手,他也是做小生意发的家,苦熬过来的,如今生意是做的越来越好,他便就想将现下名下的那几间铺子都移到南市去,顺便在换些大点的铺子,毕竟那才是寸土寸金,满是达官贵人的地方,到时候的收益不知要翻上几番。
赵三千说得坦荡直白,苏苑音点点头,也不同他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问价。
见眼前姑娘当真是有心想买,说不定是急用。
他走南闯北做买卖,倒是练就了一身火眼金睛的好本事,看她一身素色,但是举手投足的清雅仪态倒是骗不过人的,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若是生意谈成了说不定还能小赚一笔。
于是灵机一动,在原定好的价钱上又往上加了加,伸出手比划出一个数。
夏琴一惊:“五千两??”
她们这些时日确实是也看过不少铺子,其实到底值多少银子在这心中也有点谱的,只是不曾想这个赵老板居然狮子大开口。
赵三千点点头,叹道:“这铺子是年去年才又好生修缮了一遍,其中用到的材料都是用得极好的,这出售铺面可本来就不赚什么钱的...”
苏苑音听罢面上并无多少意外,这赵老板能做到将铺子全都转移待南市去,想必是有些能耐的,毕竟无商不奸,定是个极会做生意的人才。
“我是真心想同赵老板做生意,赵老板也别框我不懂行情哪。”
苏苑音笑笑,又道:“这铺子虽是好,但是这五千却也有些高得过头了吧,北市客流到底是不如其他几市客流多,就算位置再好,也不是这么出价的,你说呢赵老板?”
“那以姑娘之见,这价钱应是多少合适?”赵三千斟酌道。
其实若是能同眼前这姑娘结个善缘,便宜些卖了也未尝不可,毕竟他有几间铺子就是专卖女子的布匹成衣,首饰的,少不得需要有人帮自己推荐推荐,通个销路。
“三千两。”苏苑音道,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赵三千听罢,只觉得荒唐,他这铺子本是定价四千两,还准备从五千降一千,最后照样是原价出售,还顺便能结个善缘。
可这姑娘明明是想要他的命,居然敢这么喊价,于是当即摆手说不卖不卖。
苏苑音也并未急,仍旧四平八稳坐着:“到也不是没有其他法子,我也就同赵老板直说了,我现在手头上就只有三千两,但又正急着找个铺子,不如赵老板看看可否先赁给我,待凑齐了五千两,在同找老板买?”
这确实是个好买卖,既不用愁没人买,甚至还能白白拿租金。
赵三千故作沉思,准备吊足了对方的胃口再答应,哪知胞弟先跑了进来,说是家中那个老母亲今日上街时伤着了,让他快回去看看。
听罢赵三千哪里还顾得及什么生意,当即就抛下几人向家中赶去。
见生意又做不成了,苏苑音也不丧气,方才那位赵老板最后分明是动心了的,只等明天再来碰碰运气。
倒是夏琴有些忐忑问她当真要花下这么大血本盘下这个铺子吗。
苏苑音失笑,敲了敲她的脑袋,揶揄道:“自己手头上赚些银子,以后衣裙都只用最新的料子,最时兴的款式不好吗。”
其实春棋同夏琴总偷偷为她鸣不平,却不敢当着面说,怕惹她难过,她又何尝不知晓。
她本也不想如此孤注一掷,可若是想改变当前的境况,当真就只有让自己更有底气些。
主仆两人稍坐片刻便就也走出了铺子,已经确定了目标,也不准备再去看下一家。
正要直接回府时,只见方才那个赵老板赶忙从家中跑了出来,又将她们给拦下。
“恩人留步!”赵三千高声唤道。
...
苏苑音接过手中的地契时,还仍旧有些意外。
想不到她们路上救的那个衣着朴素的老媪竟是这赵三千的母亲。
赵三千为感谢这恩情,本是想将这个铺子同其他几个北市的铺子一并送给她。
他从小与母亲和兄弟三人相依为命长大,后来他赚了钱,母亲却仍旧念旧、节约,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
这才被那些狗仗人势的奴仆欺辱,甚至因觉得无利可图而无人出手相助。
倘若不是这位苏小姐相助,他老母的还指不定被如何欺辱,这腿伤又该如何严重。
苏苑音倒是有些汗颜地推拒,只道是举手之劳。
僵持半晌,赵三千仍旧不愿收钱,只将这间店铺的地契送上以作报答。
苏苑音左右推拒不过,才只好先应下。
但到底也不爱趁人之危,准备回府后在派人送上三千两银钱。
待出了铺子时,夏琴仍旧笑得合不拢嘴,只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的飘忽。
苏苑音眉眼也布满悦色,将地契好生收好后,朝着夏琴摆摆手:“今儿高兴,就不回府吃饭了,去码头尝尝鱼脍去。”
缠绕了几日的阴云总算散开些,苏苑音只觉得心下一片豁然开朗,就连从这步子都较之前轻快不少。
东市的鱼脍倒是出了名的鲜,苏苑音也只同尹祝来上过一回,当真是回味无穷。
后来听她回去说起,春棋还念叨了好久央求着她下回也带她们出去尝尝,只是没成想春棋没来成,反倒是夏琴来了。
东市临湖而建,一排最外头的铺子全都买起鱼脍,其中不乏有刚从塘中摸上来的还带着淤泥的藕,又或是可以开出珍珠的蚌。
苏苑音带上夏琴走上桥,桥下是大片大片的荷塘,只可惜现在还不是荷花盛放的时节,但是却又另有一番情趣。
见还有精美的画舫在荷塘当中穿行,每个画舫的上雕刻的花式却各式各样。
夏琴不由地探着身子仔细望了望,却好似瞧见了一个眼熟的人,随即有些难以置信的揉揉眼,发现当真是回扬州去祭祖的尹世子。
“小姐,我好像瞧见尹世子了,在那画舫上。”
剩下的话她不敢说,因为尹世子的身边还站在一个人,一个低眉顺眼,正拿起手帕捂嘴笑的女子。
苏苑音脚步顿了顿,顺着夏琴的视线瞧去。
只见不远处的画舫之上,尹祝同一个女子长身而立,从她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见两人的侧脸。
尹祝笑得温煦随和,女子亦是眉眼弯弯。
“尹世子既然回了上京,竟然也不来寻小姐了。”夏琴顿时看景的兴致全无,有些不忿道。
苏苑音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大概是也才刚回吧。”
从前的尹祝,无论是去了哪儿,回京的第一件事定会是先去苏府找她的。
就算是才回,应当也知晓自己昨日才派人寻他的事,可是尹祝他为何如此?
苏苑音亦是也有些费解,待听夏琴道要去拦住尹祝问个清楚时,她又有些失笑,只觉得此举像是去兴师问罪的妒妇。
可是她好像并不是那么愤怒,只是有些疑惑,尹祝为何像在躲着她。
她拦住夏琴,脚步不停过了桥,随便进了家店,点了鱼脍和一些店里特色吃食。
时辰还有些早,店中人并不多,店家上菜也还算是快。
苏苑音看着晶莹剔透的鱼脍,当下也有了些食欲,正准备拿筷,就见隔壁厢房之中出来一人。
单眼皮,头发高束起,蓝色短打,腰间挂一把佩剑,脚下利落生风,而且好像有些眼熟。
男子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进了她们的包厢,立在苏苑音身前,面上并无其他多余的表情。
“苏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苏苑音去拿筷的手一顿,此人不就是那日萧阙抢了她的马车,将她绑走时,在外头赶车的那个言二么?
既如此,他方才口中说的那个主子,莫不就是萧阙!
苏苑音本是喜色的眉眼瞬间耷拉了些,只气这个萧阙简直就是阴魂不散,连让她安生吃顿饭都不能够。
待进了对面的包厢,却没见到言二跟进来,甚至还理所应当地拉上帘子。
苏苑音有些认命的抬眼,就瞧见了那个阔别几日却仍旧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脸。
青色的袍子莫名将他衬托得斯文了几分,像是连他身上的戾气都压住,确实足够风流倜傥,他倒是极适合这些颜色的袍子。
只他若是不用这幅戏谑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倒是还有心再赞他几句。
此人危险的紧,她站在远处,不欲再往前:“世子有事?”
今天倒是奇了,一向招蜂引蝶的人今日竟然独自一人在这。
萧阙直起身,又像另外一侧靠了靠,仿佛在找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慵懒意味十足。
苏苑音见此,腹诽这人怪不得再如何装扮都不像是一个真正的君子,她就从未见他正襟危坐过。
“过来些,”萧阙朝她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