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鸾妹——”

唐翎声音里满是哀求。

楚鸾明白他难过,但她没有做出任何让步,更没有露出哪怕一丝心软的神情,如果这个时候让他对自己抱有幻想,才是害了他。

“就算看在咱们十多年一起长大的份儿上,你也不能给我判死刑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很快就能把张家的亲事推掉,我也能说服祖母接受你,不会委屈你做小的。”

他说这种话,楚鸾都差点忍不住要怜爱他了。

但,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覆面的白绫又系上了,侧过身不看他,“你躺着别乱动,好好养伤。咱们只能这样了,我一个庶民不能反抗官府包办的亲事。”

唐翎像被遗弃的小狗:“是我不好,让你难做了。如果不是祖母从中作梗,咱们早就成了,你也不会被县衙配给罪人。”

“不是难做,而是做不到。”

楚鸾看着少年一副快哭的模样,还是冷硬着心肠,把话给彻底说绝了。

有办法么?没办法。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她又不是恋爱脑,被情绪操控,拿鸡蛋碰石头碰得粉身碎骨。这婚是曹押司保的,她还要靠曹夫人卖更多白糖挣大钱,更要靠曹夫人搭上蔡管营的线。

唐翎趴在病榻上,苦笑了一下,泪水流下来。

回春堂院落中,高大的银杏树层层叠叠,遮挡着如火的烈日。朱郎中出诊回来了,他给唐翎号了脉开了方子。

唐老太迫不及待凑过来告状:“朱郎中您可回来了,您都不知道,你们回春堂那个新学徒楚鸾,她有多……”

朱郎中看了唐翎屁.股上的伤口,满意地点头:“阿鸾处理得很细心,甚好。”

一句夸赞,把唐老太给顶到了墙上。

朱郎中自袖中取出一帧金函:“蔡管营明日给幼子做生日,为师要进山收购一批药材,不得空闲,你权且代表为师去一趟。”

楚鸾心中狂喜,没想到借师父的光竟然拿到这样一张邀请函!

不能把兴奋得意表现在脸上,让人一眼看透了,她低了低身子道:“徒儿初来乍到资历尚浅,这种贵人们齐聚一堂的正式场合,不如让菘蓝师兄去撑撑门面……”

“你师兄也要进山,这一批要办的药材很多,为师一人忙过不来。”

朱郎中摆摆手,“蔡管营的长女方蔡氏,与你师娘不太对付。所以你师娘不愿意去,由她守着回春堂。”

楚鸾接了邀请函,道:“徒儿是个乡野粗浅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能力有限,如果师父您已经拿好主意,徒儿就试一试。”

唐老太立在一边,人都懵了。

蔡管营幼子的生辰宴,有资格去参加的,在县上多少算个人物了。

这才几天,老楚家那个穷丫头已经能出席这样高贵的场合了!而她在糖村豪横了一辈子,到死也就是村长他娘,永远够不到这种当官有钱人举办宴会的门槛。

*。*。*

烟柳画桥,人烟如梭。

蔡管营给年幼的儿子蔡诚甫办生辰宴,不惜花大价钱专门修建了一座烟柳画阁。阁楼疏院,栀子开玉蕊,莲香铺清溪。

要说这蔡诚甫,那可真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蔡管营盼了二十多年吃了不知多少中药熬直到四十多岁才有了这么个独苗苗,怎么溺爱都不够的。

“吉祥金锁一只,如意银锁一只,保佑诚甫吉祥如意。”

花木竹石掩映下,曹蔡氏献上生辰礼。

前方传来一声嗤笑,带着几分不屑:“二妹还是这么俗气,花一百两就能在银楼里打出来的锁,哪里配得上诚甫的高贵气质。”

曹蔡氏脸上的笑容消失,一抬头就看到长姐捧着个华贵的礼盒出现在游廊上。

“我夫君方县令机缘巧合得了一块水头极俏的紫翡翠,价值八百两银子,专门聘请了县城最好的玉雕师父,雕了个翡翠福寿康宁锁,浅浮雕灵芝、牡丹、祥云等纹饰,寓意长命富贵。”

方蔡氏把二妹挤到一边儿,亲自把紫翡翠长命锁挂到了幼弟的脖子上。

蔡诚甫摸了摸,对这种漂亮石头兴致缺缺,却还是礼貌道了个谢:“长姐费心了。”

曹蔡氏难消心头那股恨气。

都是长命锁,一个一百两,一个八百两,什么意思?非要在这种场合给自己难堪,把她给比到淤泥里才舒坦是吧。

“长姐,我只问你个缘故。怎么忽然变了卦,改送个这么贵重的物件儿?”

原本姐妹俩是通过气的!姐姐送多少,妹妹就送多少。就算是有比较,那也是比谁的礼更用心,谁的寓意更好。

结果倒好,长姐她根本不讲信用,临到头换了个八百两银子的礼物,在她面前摆牛摆阔。

“之前同二妹商量时,还没得这块紫翡。”方蔡氏拿腔捏调道,“哎,都是县里的乡绅求我夫君办事儿,硬塞给他这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诚甫雕个长命锁。”

曹蔡氏黑着脸。

宾客们分茶叙定,还没一刻钟,方蔡氏又把话题引到了紫翡翠福寿康宁锁上:“诚甫,大姐非是故意怠慢你,把别人送给你大姐夫的礼物,又拿过来转赠你。实在是因为这翠乃是佳品,色泽亮丽鲜艳,质地细腻通透,听说就连涯州刺史家的公子,都随身带着翡翠雕件呢。”

屎本就臭,挑着更是臭气熏天。

曹蔡氏快要窒息了。

前来道贺的客人们纷纷围过来,争相夸赞。也不知是真心夸翡翠,还是为了谄媚逢迎县令夫人。

“县令夫人真是阔气,给蔡小公子准备了那么名贵的生辰礼,令人羡慕。”

“翡翠可是名宝,价格比祖母绿还要贵些。不是等闲金银可比的。”

“方县令真是个有本事的能人,快高升了吧。蔡小公子有这么个厉害的姐夫保驾护航,以后也会官运亨通的。”

……

现实就是这样,你觉得臭的东西,别人觉得香得很,抢着上去闻。

曹蔡氏憋屈死了,她送了寒酸的礼物,嫁了个一眼望到头没有编制的小吏丈夫,永远也赶不上长姐这样风光。

她和长姐一起出现,周围人心里就已经有了一杆秤,把她们两个分别上称称了,再用不同的嘴脸区别对待。就是这么残忍。

被那么多人围着,五岁的蔡诚甫出了一身热汗。

一个大胖小子,正是活泼跳脱的年纪,对亮晶晶的玉石珠宝并没有什么兴趣,他不懂这些衣冠楚楚的大人们为何如此兴奋,纷纷拥上来要在那块紫翡福寿康宁锁上摸一把,再说一箩筐夸张的话。

“你们慢慢摸。”

蔡诚甫烦透了,索性把那只翡翠长命锁取下来,丢到堆满了礼物的桌子上,“本少爷渴了,福生——”

“在,奴才这就给您冲一盏红糖水去!”

福生是蔡诚甫的小跟班奴仆,才七岁,却手脚伶俐。他深知小少爷嗜甜如命,吃不了一丁点的苦,茶是坚决不肯喝的,白水也难以下咽,必须要甜滋滋的红糖水或者蜂蜜水才行。

曹蔡氏一看,这机会不就来了么。

她赶忙拉住福生:“一边儿呆着去,劣等的红糖哪能给诚甫吃,不干不净的吃坏肚子怎么办,我这儿刚好有最上乘的白糖。”

“白糖?哪里有那种东西。”

方蔡氏习惯性地打压她,一家子骨肉至亲,彼此间也要分出个高低胜负,“二妹真是爱开玩笑,咱们诚甫可是个聪慧的天才贵公子,你别把他当那种粗苯的民间小孩,他不会信你蒙骗。”

蔡诚甫听了这番挑唆,看向二姐的眼神中充满质疑:“的确是没听说过白糖。”

若真有,他肯定早派人买了。

“怎么没有?大姐你自己一叶障目,还偏要把诚甫拉上。”

曹蔡氏一声轻哼,自丈夫曹押司手中接过一个鸡翅木提盒,提盒分三层,掀开顶盖,只见第一层就放着两碗冰镇的白糖水。

方蔡氏扫了一眼,撇嘴道:“这能是糖水?怕不是白水吧。”

曹蔡氏不理她,亲自端着冰镇白糖水,笑眯眯地送到弟弟嘴跟前儿:“来,尝尝。”

蔡诚甫几乎是皱着眉抿了一小口。

忽然间。

他的眼睛里迸射出激动的神采来:“甜!”

迫不及待地牛饮下肚,淋淋漓漓地冰甜味儿,真是爽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