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持刀染血,碎肉离离。

小郎中忽然变成了她最看不起的邻居丫头,守旧的小脚唐老太险些被吓出心脏病来。

“杀人?你懂什么叫杀人?”

为了防止这个老虔婆以后继续在村里造谣,楚鸾决定下一剂猛药,她向前突进一步,锋利的薄刃毫无迟滞地破开了唐老太脖颈高领上的盘扣,抵上了她颈侧的皮肤,“比起屁.股,划破此处才会立刻死人,此处有颈动脉血管,一刀割开鲜血就会像喷泉一样涌出来!那景象很美,您老想不想欣赏一下?”

唐老太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楚鸾,阴恻恻的,令人毛骨悚然。

“疯子。”

她咬着牙巴骨强撑,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你……你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楚鸾轻笑:“昔日灾年,你吃了我娘的救济粮,今日却四处抹黑她污她的名声,就不怕下拔舌地狱么?”

唐老太彻底瘫了气性,哀求道:“是老婆子嘴贱,以后可再不敢了。”

楚鸾冷冷道:“打嘴。”

“哎。”

唐老太为了求生,竟然真的颤巍巍抬起一只手来,一巴掌一巴掌地扇自个儿的嘴巴子,“我嘴贱,该打!”

唐翎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

他祖母是出了名的蛮横不讲理,这个看不惯那个瞧不上,嘴皮子特别碎骂人还难听,特别喜欢和一群村妇坐在村桥头边上嗑瓜子数落各家的阴私。糖村里头被她恶语中伤过的人不计其数,鸾妹的娘、三叔母都不是最惨的,有个年轻时获罪沦为官奴充作军妓的孤寡老婆婆隐居在村外的破窑洞里被祖母一顿数落羞得投河自尽了。

他对祖母的感情,非常割裂。一方面祖母十分宠爱他,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给他钱花;另一方面,祖母又经常辱骂母亲、欺负青梅竹马的楚鸾。总是骂母亲胖,什么“你看你那个粗腰,丑得像水桶”“你瞅瞅你那个脸盘子,肥得像酵面发了”。

所以,当唐翎看到楚鸾愤怒地用刀子指着祖母的脖子,让祖母掌嘴认错时,他竟只是趴在病榻上看着,没有阻止,甚至连求情的话冲到了嗓子眼儿又生生咽下去了。

“啪”“啪”

唐老太是典型的吹火口,本来就有口疮,这会儿更是打肿了,闭都闭不上。

抽了足足十个嘴巴子,楚鸾才把刀子从老太婆的颈侧移开。

唐老太几十年来就没出过这么大的丑,还是被一个晚辈这样教训,算起来,这臭丫头的祖母楚唐氏还得管自己叫一声堂嫂呢。

“呦,都肿了,来点儿黄连降降火。”

楚鸾还特意给唐老太拿了黄连根,最苦的部位,“此药能止咳消大惊、疗口疮,除心窍恶血。”

唐老太苦得眼角都湿了。

可黄连再苦,她也只得吞下去,有苦还说不出。

苦得她再也坐不住,起身四处找水喝。楚鸾才得了安静的功夫,给唐翎细致地清了创,烂肉布屑处理掉,该切的切,该缝的缝,敷了金疮药,绷带包扎好。

唐翎耳根已然红透。

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妹妹面前光着屁.股什么的……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看光了。

楚鸾有些无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你爹打得这么重,你不知道跑,还生生受着。”

唐翎垂眸道:“先生说子当从父,奉养父母应怀有一颗孝悌诚心,每日温清定省。”

楚鸾驳道:“不知道小杖受大杖走?”

唐翎愣住,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楚鸾道:“《孔子家语·六本》中有个故事,曾子在田里耕地锄草,却不小心伤到了秧苗。曾子的父亲非常生气,一时情绪失控随手操起大杖,狠狠揍了曾子一顿,把他打得晕死过去躺倒在田里。曾子苏醒之后,自己走回家里,向父亲认错道歉,并告诉父亲自己已经没事了,紧接着就回书房继续看书弹琴。曾子的老师孔子知道这件事之后很愤怒,教导曾子,应该像舜那样侍奉父亲,当父亲用小杖打你的时候就接受,用大杖打你的时候就立刻逃跑,免得受到不可挽回的重伤,父亲也背负了不好的名声。”

唐翎似有所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还读过《孔子家语》,什么时候的事,我都没读过。”

楚鸾见招拆招:“师父不止教医术,也教圣贤书。”

“鸾妹真是拜了个好师父。”

唐翎满脸羡慕,同时,又有些失落,“你现在懂得比我都多了,以后也不用我教你认字儿了。”

怀念以前那个什么也不懂,傻乎乎坐在青草地上,啃着果子,心不在焉听他念书的邻家小妹妹。

他现在她面前,几乎没有任何优势。

他唯一好点儿的就是家境,可鸾妹现在是回春堂的学徒了,有朱郎中亲自带着,以后肯定能过得不错,至少比村里大部分人都强。

“我得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以前坚持教我认字儿,我也没机会拜朱郎中为师。”

楚鸾的态度很真诚,“你的伤我会亲自看顾着,等师父回来让他给你开最好的方子。以后如果遇到麻烦了,只管来回春堂找我,一定竭尽所能帮你这个朋友。”

“朋友……”

唐翎琢磨着这两个字,多少有点不甘心。

就只能是朋友么?

他们两小无猜,那么要好,一起在栀子树下玩耍,她还给他扮过新娘子。扮着扮着,假的也希望是真的了。

“鸾妹,你不要跟流放犯人成亲,他会害了你。若以后你们有孩子,也得从父为奴,贱籍子女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唐翎看着她如今耀眼的样子,越发接受不了,“你再过几年就会成为这一片出名的女医,救很多人声望在外。贱籍几乎不可能脱籍的,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找个身家清白的好爹!”

对此,楚鸾只是笑笑:“谢谢你的关心,我未婚夫挺好的。”

“我哪里不如他?”

唐翎从话缝儿里听出了楚鸾对那个刺配流放罪人的维护,这让他心生嫉妒。

“谢云鹤长得好、身体好、人品好、原则强,他家长辈很感激我,这就代表着夫家婚后不会刁难我。”

楚鸾的回答,似一根针扎在了唐翎的太阳穴上,旋转着刺入他的脑子里。

尤其是夫家长辈不会刁难媳妇这一点,他简直要无地自容了。

唐家祖母有多嫌弃楚鸾,整个糖村都清楚。别说是孙媳妇了,就是儿媳妇唐家祖母都狠狠磋磨十几年了,他亲娘见了婆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直打哆嗦。

“可……可他到底是个罪人!”

“你们觉得是缺点的地方,在我看来恰恰是优点。他若非意志力极强、能抵抗住巨大的钱色权诱.惑,也不会沦落至此。”

楚鸾平静地收拾好药物、镊子、剪子,“男人总是男人,大部分男人到了那个份儿上,都做不到无欲无贪。谢云鹤做到了,他能在任何情况下坚守良知底线。嫁给这样的男人,他不一定会多爱你,但绝不会背叛你,这就足够了。”

唐翎忽然感觉,一起长大的鸾妹变得很陌生。

以前的她,软软糯糯需要保护,说不出这样有主见又刁钻的话来。

“那你以前说过想嫁给我算什么?”

“算年少无知。”

唐翎脸色刷地惨白。

“我不会给任何人做妾,更不会为了年少时懵懂的感情去向仇人的女儿下跪奉茶,委曲求全唤她姐姐,听凭她使唤。”楚鸾用一种平静且残忍的口吻道,“你就当,过去那个鸾妹,已经死了。”

她很擅长人情世故,她知道怎么才能把话说得好听,知道什么样的甜言蜜语能给对方提供情绪价值,但今天,她必须要当面跟唐翎把最难听的真话讲出来!

这段青梅竹马的懵懂情谊,是属于原主和唐翎的。

唐翎的执着,是对原主的执着,而非对外科医生楚鸾的执着。

不说真话,就是欺骗竹马的感情,把他当鱼养。他可以为了原主反抗家里安排的婚事,甚至被亲爹打得皮开肉绽无法行走,吊着这样的纯情少年,害他钻了牛角尖,感情上就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