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在位时,太后娘娘贵为宸妃,生下一位皇子两位公主,可惜后来都相继夭折了,先皇便将当今皇上记在了宸妃名下,以慰藉宸妃丧子之痛。先皇后去世之后,先皇没有再立皇后,后宫事务皆由宸妃打理。
直到新皇登基,宸妃被奉为太后移居慈宁宫。
这些事都是这身体正主记忆中的,季嫣然不用去打听就知道的清清楚楚。
太后娘娘的母家是林家,林家跟随太祖皇帝建功立业被封为异姓王,后来高宗要废除异姓王爵,林家身先士卒才让新政得以施行,高宗皇帝去世之前还不忘记嘱咐先皇,赵家欠林家一个王爵。
先皇本要将当年的宸妃立为皇后,只是后来遇到了张皇后,赵家这位情种就随了自己的心意,将张氏迎进中宫。
太后娘娘也就是当年的宸妃,并没有因此伤情,反而在宸妃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几十年,那些年林家从上到下一片安宁,林氏子弟在岭南建功立业,最终以郡公的勋贵身份,接任岭南节度使。
林家上下知道这都是宸妃娘娘忍辱负重的结果,恰逢宸妃娘娘生下的二皇子病逝,林家就请圣谕将林家女送进宫中陪伴宸妃。
这林家女就是常宁公主。
季嫣然抬起头来:“太后娘娘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太后目光凌厉:“你莫非也要跟那些走街串巷的郎中一样,要跟哀家巧辩吗?”
“不敢,”季嫣然道,“因为太后最明白自己的病情,若是您的病那么好治,早就治好了,太医院束手无策,民间的郎中不敢伸手,妾身也是被师父逼着进宫来给娘娘诊治,能不能治好妾身不知晓,但是这一趟必须要来。”
趁着说话间季嫣然仔细打量着太后,既然已经来了,不看清楚岂不是亏的厉害,视线也落在太后娘娘的眼睛上。
之前觉得太后娘娘眼睛有神,那是因为太后有种久居高位者的严肃,让人不禁心生敬畏,现在端详起来就能看到娘娘的右眼很奇怪,在右眼球下多了些什么,眼球还有些微微的变形。
仔细想起来那多出来的东西应该是被金针拨开的晶体,晶体不再遮挡视线,病患看事物都会变得清晰起来,可惜眼球没有支撑呈现在病患眼前的一切都会变形,在现代治疗这样的疾病,更成熟的技术是将晶体吸出,再放入一个人工晶体。
只可惜这样的手术在古代是不可能开展的,这样的环境下,能够做金针拨障术就已经是最好的治疗。
现在晶体没有了,自然不可能再发白内障,但是太后娘娘的双眼却明显的有些发红。
季嫣然上前将窗口低垂的幔帐拉开。
“大胆。”宫人厉喝一声就要上前阻拦。
“不是要我辨症吗?”季嫣然规矩地放下手,“不看清楚就开方子那是对病患不负责任。”
太后娘娘道:“就让她来看。”
宫人这才没有继续向前。
大殿里一定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摆放在花斛里的花朵看起来都没有任何的生机,更别提屋子里的宫人,一个个低着头面色灰败无光。
一缕阳光落进来,仿佛能驱散一点点的阴霾,却很快又被黑暗吞噬。
季嫣然看向太后娘娘,在阳光的照射下,那双眼睛渐渐地渗出泪水,定然是因为阳光感到不适,太后娘娘皱着眉头眯起了眼睛。
看着太后脸上痛苦的神情,季嫣然心中的一根弦仿佛重重地被人拨了一下说不出的酸涩。
一种莫名的关切之心油然而生。
是因为这身体的正主吗?可是从前的季嫣然与太后娘娘又有多少的交集,为什么她感觉到如此厚重的情绪。
少女低着头一言不发,目光中满怀关切,不像那些太医只有谨慎和谦卑。
“您一定会长命百岁,”季嫣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所以您要从这个屋子里走出去。”
太后娘娘整日里躺在这里,仿佛已经在迎接自己的死亡,这种感觉让季嫣然喘不过气来。
“依哀家看,你不是来给哀家诊治的,而是要想方设法哄哀家高兴,是不是觉得这样一来哀家就不会治罪于你?”太后仍旧带着责问的口气,却比起方才已经缓和了许多。
“那有什么不好,”季嫣然道,“但凡病患若是能够心中舒畅对病情自然有所帮助。”
说完季嫣然向周围看去,宫人们虽然都低着头,但是她依旧能感觉到他们那些刺探的目光。
她敢说,现在慈宁宫发生了什么事,皇上那里一定知晓的清清楚楚。
想到这里,她油然生出一股的怒气。
这不是关切而是监视。
季嫣然不禁有种猜测,都说皇上孝顺太后娘娘,特意重新修葺了慈宁宫,这何尝不是在做给天下人看,他身为九五之尊,花银子做了个漂亮的囚笼,只等到太后娘娘油尽灯枯之后,就可以让史官大肆撰写他的孝名。
所以释空法师不能来京城,不是因为太后娘娘不相信法师的医术,而是有人不想让法师前来。
季嫣然将案几上的食盒打开,里面是几块撒了糖霜的点心。
“这些点心太后娘娘还是不要吃了吧!娘娘体弱吃不得这些甜食。”
太后沉着眼睛并不说话,任由季嫣然走上前。
季嫣然蹲下身,拉住了太后娘娘的手。
太后娘娘的手指冰凉仿佛没有任何的温度,一切都如季嫣然猜想的那般。
太后眯起眼睛看季氏,季氏两只手轻轻地在她手上揉搓着,从进门到现在季氏都没有给她诊脉,但是却找到了她最不舒坦的地方,她那见到阳光就会流泪的眼睛,还有经常麻木的手指。
然而季氏却没有开任何的药方,难道季氏在忌惮皇帝留在这里的眼线?
“太医院的太医都诊得一手的好脉息,妾身的那些法子摆不上场面,”季嫣然仰起头,“但是妾身想时时进宫,哄着太后娘娘开心,至少能减轻太后娘娘的痛楚。”
不等太后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娇斥:“我就知道她根本不懂得医术,就能冉六那个纨绔一样不学无术,整日里只会骗人……太后娘娘不要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