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是军籍出身,父亲是一个小旗,在高祖皇帝还自封为汉王的时候就效命账下。
纪纲打小生的好看,男生女相,唇红齿白,很得父母怜爱。小时候总是生病,父母怕养不活,便按照当地迷信,把他当做女孩子养,打过耳朵眼,戴过耳环,脖子套上金项圈,杏眼桃腮,是那条街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扮家家酒的时候,纪纲总是扮演新娘子,经常有懵懂无知的小男孩为了要他当自家“新娘”而打架的。
大明建国,纪纲父亲战死,母亲悲伤之下也跟着去了。
才十三岁的纪纲接了父亲的班,当了一个小卒,捧着铁饭碗,不至于饿死。他从小被父母宠溺着长大,街坊邻居也都惯着他,养成傻白天真并不甜且霸道的性格。
可是参军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军队要么靠后台,要么靠狠才能立足,根本不适合纪纲这种傻白咸的美少年。
纪纲的美貌成功引起了军营几个好男风军官的注意,他刚刚入营训练,这几个军官就故意在他面前当好人,帮他解决了几个挑衅的军人,事事照顾,然后在发军饷的时候,起哄要纪纲请他们喝酒。
这是一贯的套路,纪纲主动请他们喝酒,到时候酒宴上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纪纲只能忍着,因为这酒是他主动请的,那么在旁观者看来,在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也是他默认或者主动邀请的,别人只会指责他这个受害者。
一次过后,就会成为一生的污点和把柄,这些禽兽们暖言劝几句,说以后哥哥罩着你,升官发财不用愁,软硬兼施,骗得漂亮的小少年沦为他们的长期玩具。
纪纲傻啊,看不出来这是个陷阱,拿着刚发的军饷摆酒设宴,款待这几位“老大哥”,他并不知道,他把他们当大哥,而他们只想睡他。
酒宴上,几个老兵油子找各种理由灌醉他,纪纲钱不多,眼看着一坛子酒没了,要买新一坛,他舍不得酒钱,就耍了个心眼——装醉。
醉倒在地,人事不省,就没有人灌他了,酒钱也能少付一些。
纪纲醉倒,老兵油子们摘下伪善的面具,纷纷现出禽兽的原形,纪纲不是真醉,还能反抗,他从小体弱多病,父亲请过师傅教过他武艺,强身健体。
纪纲一个人打四个人,他咬掉某人的半只耳朵、抡起酒缸给某人的脑袋开了瓢、剩下两个的脸都被他打成了猪头,脸肿的连亲娘都不认识了。
军中聚众斗殴,当晚值夜的正是毛骧,毛骧见四人重伤,“肇事者”是个白斩鸡般尚未发育完全的小少年却活蹦乱跳,若不是军纪处用绳子捆住他,他还有力气能把这四人活活殴死。
毛骧问他们为何斗殴,四个重伤的指责纪纲发酒疯乱打人,是他先动的手——他们不是一次干这种事情了,笃定纪纲年纪小,脸皮薄,羞于启齿,定不会说出真相。
毛骧当然不会相信一面之词,问纪纲。
纪纲不回答毛骧的提问,而是狠狠的盯住这四人,大放厥词,“老子今天没打死你们,是你们运气不好!你们去死,还能死个痛快!等老子放出去了,你们想再死,就没这么痛快了!老子一定要你们尝一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毛骧真是开了眼了,身处乱世,聪明人才会活下来。自打他从军以来,就没有见过这么蠢的傻逼,有机会脱罪都不争取,只晓得放狠话——当然,几年过去后,他明白纪纲当时并非逞强说狠话,这傻小子真的实现了千刀万剐的承诺。
毛骧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纪纲一身酒气,他生气了,大半夜把老子叫醒,为一群目无军纪的酒鬼主持公道,还不如让他们打个痛快,老子第二天派人去收尸就行了。
毛骧想好好看看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傻逼,说道:“抬起头来。”
纪纲还在羞愤中,一直低着头,此时的他处于应激反应中,觉得“抬起头来”这句话也是调笑猥亵
他,顿时暴怒,大骂道:“你跟他们都一样!都不是好东西!老子就不抬,有本事你砍了我!”
毛骧心想,我错了,这不是百年一遇的傻逼,分明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大傻逼。
毛骧吩咐手下,“这个人还没醒酒,把他拖出去,醒醒酒再进来。”
纪纲被人拖出去,兜头浇了两桶凉水,别说是假醉了,就是真醉也能被凉水激醒。
凉水洗干净了他沾着血污的脸,他本就生的好看,灯下看美人,美人更美,唇红齿白、俊眉星目、肤白貌美大长腿,简直比花瓶还花瓶。
毛骧顿时有惊艳之感,瞬间猜到纪纲遇到什么事情了,军营里头没有女人,时间长了看头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何况纪纲这样处于雌雄莫辩年龄的小少年呢。
毛骧再次修正了他对纪纲的看法:他是千年一遇的傻瓜,也是千年一遇的美少年。
漂亮的男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纪纲成功戳动了毛骧的恻隐之心,以酒后斗殴草草结案,各打二十大板,开除了五个人的军籍,等事情平息,就把纪纲选调到了锦衣卫。
纪纲长的好看,毛骧给他安排给高祖皇帝打旗帜等抛头露面等仪仗的任务。锦衣卫刚开始只是皇帝的仪仗队,没有实权,纪纲靠脸吃饭,完美契合花瓶的岗位,他有毛骧罩着,无人敢窥觊他的美色。
纪纲麻雀变凤凰,成为天子近侍。脱离了军队底层,有了自保的能力,毛骧于他,简直是再生父母,对毛骧忠心耿耿。
后来锦衣卫渐渐掌握实权,扩编成特务机构,纪纲也从花瓶变成毛骧的亲信,升为小旗,胡善围刚刚进宫的时候,毛骧把赶胡善围出宫的任务交给心腹纪纲去做。
傻白咸纪纲智商捉急,在胡善围酒里下桃花粉,想要她腹泻一整晚,错过明天的宫规考试,结果胡善围拿着米酒招待众新女官,事情闹大了……
纪纲被宫正司范宫正揪出来了,严刑拷打,十个手指甲生生拔出来,他都没有出卖毛骧。
纪纲是毛骧的忠犬,一个人形哈士奇,智商有限,能力不足,经常闯祸,就是蠢萌可爱,忠诚到底。
毛骧为了保持对高祖皇帝的忠诚,一生不婚不育,纪纲和他,如父如子,相伴多年,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还掺着亲情——而亲情,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是这微弱的光,让他们觉得这人世间并不算特别难过。
纪纲总是不开窍,一如以往的当花瓶,毛骧也并没有训练他变得聪明,一直宠着他,能够一直笨下去,也是一种幸福。
毛骧为高祖皇帝奉献一生,最后被当做祭品去平息民愤,纪纲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毛骧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杀人,全是皇帝的命令,他为皇帝背负了天下人的骂名和仇恨,却无怨无悔。
纪纲明白,那些如雪片般飞到皇帝案头弹劾毛骧的奏折只是毛骧之死的从犯,若没有皇帝的暗示,谁敢弹劾毛骧?
所以皇帝才是毛骧之死的主犯。
而如今,永乐帝为了震慑群臣,压制太子,任凭诏狱里那些臣子们“病死”。
如果永乐帝没有暗示,纪纲怎么敢克扣犯人的饮食,还不给他们请大夫,放任自流,任凭他们咽气
呢?
永乐帝一日不给他们定罪,他们就是死于疾病,并非死于永乐帝之手。
到头来,谁为他们的死亡负责?
当然是他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尤其是解缙之死,轰动朝野,无论官场还是民间,都骂他是杀人魔鬼,骂他蒙蔽了皇帝,使得这些臣子冤死诏狱。
纪纲明白,目前皇帝还需要用他的手,向东宫施压,东宫要么选择在沉默从爆发,孤注一掷逼宫——当然会失败;或者受不了压力,在沉默中灭亡,东宫太子以身体衰落,不良于行的理由,自请废除储位,皇太孙顺理成章成为第一继承人。
当任务完成,朝野怒火累积到要爆发的时候,就是把他推出去安抚民愤之时,到时候他和毛骧的下场一模一样。
对此,纪纲深信不疑。
纪纲不是毛骧,毛骧要以生命成全这一世的君臣之谊,纪纲要反抗,他已经习惯了借刀杀人,还有什么比朱家人更适合对付朱家人呢。
解缙死后,汉王心中大快,当年父皇在选谁当储君时,就是听信了解缙这个太子党的话,封了大哥为太子。如今太子危机重重,最大的支持者解缙又死了,汉王恨不得放鞭炮庆祝。
淡定,要淡定。汉王只能在心中直乐,秘密设宴,款待解缙之死的大功臣纪纲,感谢他除掉了这个心腹大患。
纪纲是永乐帝的刀,纪纲又把汉王当成他对付朱明王朝的刀,假意于汉王交好,两人把酒言欢,共同庆祝。
纪纲痛诉解缙之错,”……是汉王殿下和皇上打进京城的,可是解缙一句‘好圣孙’,就让皇上决定立从未上过战场的世子为太子,唉,我都替殿下不值啊,就因他一句话,就否认了殿下靖难之役四年的付出。”
汉王听了,如获知己,“唉,可惜我杀敌无数,英勇善战,居然比不过一个瘸子。”
“殿下何出此言?”纪纲似笑非笑,“殿下以前在皇上心中的确不如太子,但是现在,殿下掌握着京城防务,太子的人几乎全军覆没,要么关在诏狱,死的死,熬的熬,要么被贬斥出京,可见殿下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已经超过太子了。”
汉王大喜,“果真如此?”
“我们是什么关系?微臣能骗汉王殿下?不过——”纪纲话题一转,“殿下现在虽然已经逆袭了太子,但依然在某人之下,离殿下的目标,还有一步之遥。”
汉王笑容凝滞,“谁?”
纪纲:“皇太孙。只要有皇太孙在,无论太子是被废还是自废、退位让贤,都轮不到殿下啊。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殿下辛苦隐忍多年,多少算计,结果被皇太孙摘了果子。”
“是他啊。”汉王表情立刻轻松起来,“我还以为你说的是——”
汉王顿住了,没有往下说。
汉王以为纪纲说的是三弟赵王朱高燧。三个兄弟,父皇最欣赏汉王,但是最喜欢老三。毕竟老三最
小,父母喜欢小儿子的居多。
赵王去年休了原配,娶了黔国公沐晟之女为继室。赵王妃沐氏腊月时生了一个儿子,已经三十而立的赵王快要高兴疯了,派人来京城报喜。
听到这个好消息,永乐帝难得露出了笑容,厚赐了赵王府以及亲家黔国公沐府。
赵王一直镇守在北京,而大明迟早要迁都到北京,赵王在北京根基深厚,汉王自愧不如。
而赵王本来有圣眷在身,现在又有了黔国公沐晟这个实力强大的边疆大臣当岳父大人,汉王对三弟不禁心生忌惮。
汉王没有把皇太孙朱瞻基当回事,说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朱瞻基因是东宫嫡长子才封的皇太孙,东宫没有了,皇太孙宫自然也没了,他才多大,毛都没长全呢,东宫太子好歹监国两次,有实力有威信,皇太孙宫就像过家家似的,他有什么本事和我抗衡,他若识相,就和他爹一样自请废去储位,他若不识相……呵呵,就别怪我欺负大侄子,使出手段了。”
就像当年还是藩王的永乐帝不理解高祖皇帝为何立大孙子朱允炆为储君一样,现在的汉王也不会明白永乐帝其实偏向大孙子朱瞻基。
看着汉王志在必得的样子,纪纲心中冷笑:坐山观虎斗,又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