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比鬼更恶的是人心

是夜。

一轮圆月高悬,而在圆月下的老林中,却是魔气滚滚,罡风肆虐,成片的树木被拦腰斩断,大地,满是坑洼,入眼处,满目疮痍。

而在滚滚魔气中,正立着一个身材魁梧,手持杀猪刀的男子。

他就仿佛一尊杀神一般,瞪着一双猩红色的眸子,此刻正气喘吁吁的盯着远处的一座深坑。

坑深三米,宽近十米,周遭的树木尽数折断,且断口极其平整,哪怕是在深坑中,都密布着密密麻麻的被斩断的树根。

而在深坑的中央处,还躺着一个人。

他赤裸着上半身,丝丝缕缕的金光与森然鬼气交织在一起,缭绕在他的体表。

借着一丝月光,可以看到在他的左胸口处,还有着一道极其狰狞的刀口。

刀口起始于他的左肩膀处,一路倾斜向下,贯穿了胸膛和腹部,一直被斩到右侧的小腹处。

可以说,这一刀险些就将他斩成两段!

我背靠一颗大树坐在地上,瞪大着眼睛,一脸骇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只感觉一颗心,都被提溜到了嗓子眼。

实在是,庖震刚才的那一刀太过骇人了。

那一刀夹带着无尽的杀气与摧枯拉朽的气势,直接破开了邪眸魔僧的不动明王法相,然后,刀光透体而过,将其身后的树木,尽数斩断。

而邪眸魔僧也被那一刀巨大的力量给劈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那一下力道之足,甚至都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近三米深的深坑。

“这...便是庖震的刀吗?”我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只感觉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愣神了许久。

我也曾幻想过,这天底下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到底有多强,有多厉害。

飞天遁地,移山填海?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早已超脱了人类的范畴,属于神仙的手段了。

刀枪不入,以力开山?

这倒是有可能,但我依然持着一丝怀疑的态度。

可是现在,我心底的那一丝怀疑,彻底的被庖震的那一刀给斩散了。

“咳咳...”

忽然,一个虚弱的声音自深坑中传出,随后,就见邪眸魔僧竟然颤动着身体,抬起了头来。

他伤的太重了,身体已经不能动弹,只有脑袋,还能勉强抬起。

“不愧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的刀掌柜,小僧输了,输的心服口服!”他说完后,便‘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血,随即咬着牙,继续说道:“不过,能败在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的你手上,我也值了,就是不知道,我死后,能否给我留下一具全尸,并将我的尸骨,送回忘忧山中的无名古寺中,在那里,有,有一座孤坟,希望你能,将我,将我与坟中之人合葬!”

听到邪眸魔僧的话之后我呆住了。

本以为,他会说一些败的心服口服,然后开始求饶的话。

可哪里想到,他最后要说的,竟然是希望庖震能给他留下一具全尸,且送回无忧山的无名古寺,葬入一座孤坟里?

那座孤坟里,埋葬的事谁?

为什么这个邪眸魔僧,临死之前,还这么执着的,想要和那个人葬在一起?

直觉告诉我,这个半佛半魔的妖僧的身上,似乎也有着什么不可与外人道的故事。

“这便是所谓的江湖吗?不论邪魔外道,还是所谓的正道人士,身上都背负着独属于自己的过往和故事,都有自己心中的坚持?但又是什么,让这个邪眸魔僧走到了这一步呢?”

他本是僧人,想要度化天下厉鬼,可是情有可原的。

但他为什么要以身饲鬼?

是想效仿如来,以大慈悲之心感化那些厉鬼,还是说...他在修炼什么邪法?

就在我看着邪眸魔僧怔怔出神之际,一声低笑却忽然自庖震的口中传出。

我猛然转头,随即就看到,庖震就仿佛根本听不懂邪眸魔僧的话一般,此刻,正提溜着一把杀猪刀,迈开步子,浑身杀气的向邪眸魔僧走去。

看到这一幕后我摇了摇头,心说刚才邪眸魔僧的话怕是对牛弹琴了。

如今的庖震,可是已经入魔的庖震,别说他听不懂邪眸魔僧的话,就算听得懂,他也未必会去理会。

“入魔后,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意识了吗?”邪眸魔僧低声低喃,随即一声苦笑,说道:“也好,只是可惜,不能跟她葬在一起了。”

他说完后,便闭上了眼睛,就仿佛是在等死一般。

而庖震,也在此刻慢慢走入了深坑中。

他站在邪眸魔僧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随即,慢慢举起了手中的杀猪刀。

“南无阿弥陀佛!”邪眸魔僧见状咏诵了一声法号,随即慢慢闭上了眼睛。

庖震手中的刀,也在此时轰然落下。

这一刀,庖震并没有使用任何花俏的招式,只是普通的劈砍,可就算如此,当杀猪刀被他劈砍而出之后,也闪烁出了一刀璀璨耀眼的刀芒,就连虚空,都发出了一声声哀鸣。

杀猪刀慢慢落下,直奔邪眸魔僧的脖子斩去。

然而,就在杀猪刀即将斩落之际...

忽然!

一道黑影‘呼’的一声自黑暗中闪出,这道黑影的速度极快,几十米的距离,竟然转瞬既到。

而后,就听‘铛’的一声脆响传出,却是黑影手中挥着一把长剑,与庖震的杀猪刀狠狠地磕在了一起。

霎时间,火星四溅,一股巨大的力道,顿时自两人的脚下弥漫开来。

随后,两人又对拼了几刀,待那黑衣人收剑,庖震收刀之际,就听‘轰’的一声,却是两人脚下的大地都凹陷了下去,而无论是庖震亦或者是那个黑衣人,都被震的一个趔趄。

看到这一幕我心头大惊。

要知道,此刻的庖震可是入魔状态啊,出手是绝对不会留情的。

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竟然能接住庖震的刀,且还跟庖震对拼了好几计,甚至还震的庖震身子一晃,双脚陷入了土地里?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要出手救邪眸魔僧,难道是...一伙的?

“这个人好强!”我‘咕噜’一声咽了口吐沫,暗道:“难道,这个人也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一吗?庖震...能是他的对手吗?”

我心说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在这个小小郭村里,我竟然连续遇到了好几位天下十大高手。

这你么的,是我太招风了,还是说,现在天下十大高手这种级别的强者太不值钱了,已经到了满地走的地步了?

那个黑衣人一剑磕开了庖震的刀之后也不恋战,一把抱起邪眸魔僧,身形一闪便迅速向远处遁去。

只不过在遁走之前,那个人却忽然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也恰巧正在看着她,当她看向我之后,我们两人的目光顿时就交汇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她轻飘飘的吐出了一句话:“来日方长,希望下次再见时,你已成为我百花盟的一员。”

话音落下,她便身形一闪,瞬间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女的?”我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能和庖震交手而不落下风,且还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身份,顿时就在我的心底呼之欲出。

“十大高手中,仅有的一位女子,也是唯二的邪道中人...”

只是,邪眸魔僧,怎么会和百花盟的人扯上关系?

难道是,百花盟想要拉拢他?

想想也是,邪眸魔僧号称天下十大高手守门人,这样的人,已经跻身于天底下最强的那一小撮人的行列了,别说是百花盟了,想必任何组织,都会将其视为拉拢目标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便将目光看向了庖震。

只是我这一看之下,顿时就是心头一惊。

因为那深坑中,哪里还有庖震的影子?

“人去哪了?难道...是去追那个女人了?”我一脸的惊愕。

但下一刻,我忽然就浑身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瞬间就僵住了,冷汗,‘唰’的一下就从我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因为,一个粗重的喘息声,忽然自我身后响起。

我僵硬着脖子,慢慢的转过了头...

而几乎是我转过头的瞬间,我便看到了一双,血色的,充满了邪异和魔性的眼眸...

我的天!

当我看到这双眸子后,我立马就心神巨震,随后,我便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我们两人的距离极近,双眼几乎都要贴在了一起,而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我恍惚间,似乎在他猩红的眼眸中...看到了尸山血海,更看到了一个立于尸山血海之中,手持杀猪刀,疯狂杀戮的魔影!

“嘿嘿嘿!...”他咧嘴开嘴角,发出了一声低笑。

这一声笑,立马就惊的我头皮发麻,我忍不住浑身一抖,然后开口,颤颤微微的说:“庖叔...是我,千俞,你,你还认识我吗?”

说实话,在面对邪眸魔僧之际,我都没这么怕过,但现在,我几乎都要被吓尿了。

“嘿嘿嘿!...”

庖震再次发出了一声低笑,但随后,他的举动便让我眼皮直跳,一颗心,都险些被吓炸了。

因为他,慢慢举起了手中的杀猪刀!

“庖叔...”我被惊的一声大叫,想要跑,但身体的伤势和来自魂魄的剧痛让我根本无法动弹一下。

眼看着那柄杀猪刀就要落下了,忽然,就听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后,灵儿竟然气喘吁吁的从黑暗中跑了出来。

而当她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也是一惊,急忙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叫的很清脆,庖震听到后,顿时就浑身一颤,就连手中的杀猪刀,都僵在了半空之中。

就看到,庖震的眸光一阵闪烁,时而恢复清明,时而又变的一片猩红,最后,他咬着牙发出了一声嘶吼,起身后,便一头扎进了老林之中。

“呼!...”

直到庖震离开,我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好险,要不是灵儿及时赶到,恐怕我今晚就要交代在庖震手上了!”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随即看向了灵儿,刚要说话,但灵儿却率先开口:“千俞哥,周围应该安全了,那些坏人都被我爹杀了,一会应该会有人来救你,我不能陪你了,我要去找爹!”

说完后,便急匆匆的追着庖震走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深吸了一口气,靠在树上,看着周围的满目疮痍怔怔出神了起来。

今晚的经历不可谓不惊险,我甚至觉得,今晚的经历,要比在我们村经历的还要凶险一些。

在我们村,我遭遇的,要么是黄皮子,要么是存活了上千年的活尸。

而在郭村我经历的,却是人心。

“人心,真的比鬼还要恶啊!”我咧嘴一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有脚步声自黑暗中传出,我猛然转头看去,随即就看到,自黑暗中走出的,竟然是巫蜀山预备役的吴生!

“是你!”我眯起了眼睛,一脸戒备之色。

“你怎么样?”他迅速向我靠近,而我却将手按在了斩灵刀上。

这个人,之前在我遭遇危险之际没有出现,现在,危险已经解除了,他却忽然出现了。

所以我有理由怀疑,这个人的目的不纯!

他看到我的举动后便顿住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被追杀的不仅只有你,我也被袭击了,我手底下的兄弟死伤惨重,就算是我自己,也受了伤。”

他说完后便一把扯开了衣服,露出了他胸口处的一道刀伤。

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但依然有鲜血不时的渗出,显然他伤的不轻。

“我能相信你么?”我开口,声音低沉的说道。

毕竟我经历了太多了,对于人心,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坦诚与单纯。

听到我的话后,吴生忽然笑了,然后问我:“你还有的选么?”

我沉默了。

是啊,我还有的选么?

是留在这里,等着伤势加重而死,还是跟吴生离开?

想必,就连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见我没吭声,吴生便来到我的身前,一把将我背起后,便迅速往村子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