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嘉泽挡着去路,大有一副云意不叫他,就不让开的架势。
“舒宁也喊我四哥。”季嘉泽略俯下身,笑容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你喊我身季四哥哥便可。”
温热的呵气拂过云意的额前,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拉着宝月推后了一步,唇瓣紧紧抿着,眼尾忽的就泛了一圈红,瞳眸骇然睁圆,肩头微微发颤。
季嘉泽的靠近让她想起了王炎,像噩梦一样的回忆。
宝月把云意挡在了身后,“四公子,您别吓着我们姑娘了。”
季嘉泽没想到云意的反应会如此大,他只是觉得她颇为讨人喜欢,才忍不住逗逗她,可没想要把人弄哭了。
季嘉泽连忙说:“好好,不叫就是了……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若是回头让六叔知道,自己少不了要被责罚。
季嘉泽不敢再逗她,朝云意做了个揖,“我给陆妹妹赔罪。”
云意慢慢松开攥紧的手,平复着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勉强朝季嘉泽弯起笑:“四公子言重了。”
季嘉泽见她笑了,也放了心,“那可说好不生气了。”
不远处的水榭内,季舒宁一早就看到季嘉泽背着身在同谁说话,她扬声道:“四哥。”
季嘉泽回头看了眼,又转过来对云意道:“走吧。”
宝月压着声问云意:“姑娘没事吧?”
云意垂下眼,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季舒宁看清楚跟在四哥是云意,脸色立时就不好看了,季宛在下面拉了拉她的袖子,摇头低声道:“忘了老祖宗说得了?”
季舒宁扭过头咽下不悦,继续打络子。
季嘉泽把人带到了水榭内,季宛热络的起身对云意道:“陆妹妹坐这里。”
云意轻声细语的道了声谢,又颇为依赖的朝季舒宁唤了声:“五姐姐。”
眉开眼笑。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季舒宁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堵在心口,愈发烦躁。
季宛与云意说着话:“陆妹妹是从徐州来的,在京城住的可有不习惯?”
云意弯着眉眼轻轻一笑:“习惯的。”
婢女端了茶过来,季宛随口道:“我听闻陆妹妹家中是做茶叶生意的,想来对此道颇为了解,尝尝这茶如何。”
云意端起茶饮了一口,除了甘洌意外,她什么也尝不出,只道了声:“不错。”
季舒宁冷哼,故意挑刺,“这是江宁进贡来的雨花茶,便只是个不错?那你说说什么茶好。”
云意端着茶碗的手收紧几分,眸中闪过一丝紧张。
季砚不知何时站在了水榭外的假山旁,看到云意面上的无措,正欲开口打断几人,就听她细柔柔的声音响起。
云意缓缓启唇,一字一句徐徐的说:“雨花茶采于清明节前,取最嫩的芽尖炒制,三个月内饮用其茶香是最浓的,而且要用山泉水煮,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如今是冬时,最适合煮上一壶白毫银针,围炉,赏景,品茶。”
云意说完手心里已经全都是汗了,大人说要带她来祖宅,她就央着大人给她寻了几本有关茶道的书,不过她也只看了个浅显,若是季舒宁再问,她只怕就答不上来了。
所幸季舒宁没有追问其他的,只吩咐道:“既然你这么懂茶道,白毫银针府上也有,不如也煮一盏给我们尝尝。”
斟茶倒水是下人干的活,季舒宁这般就有几分看轻的意思在了。
季嘉泽皱着眉头朝季舒宁看去,季宛也是一脸的不赞成。
云意却是松了口气,煮茶不是难事,她给大人也煮过。
“你们在说什么?”
众人闻声回头,季砚面上带着笑,踱步进水榭。
季舒宁的气焰一下就弱了下去,“六叔。”
季宛和季嘉泽也跟着起身,规矩道:“六叔。”
只有云意高高兴兴的跑到了季砚跟前,仰着小脸道:“大人不是在忙吗?”
“忙好了。”季砚再次看向其他三人。
谁都看得出季砚对云意的疼爱,季嘉泽生怕云意会把自己方才吓到她的事说出来,站在一旁不做声。
还是季宛站出来说:“我们在与陆妹妹聊茶道,五妹听了觉得新鲜就想让陆妹妹煮上一壶让我们尝尝。”
季砚颔首坐在桌边,对云意道:“那就煮上一壶罢,我也渴了。”
季宛让下人去取茶叶,季砚拨捻着手里的珠串,对季舒宁道:“老祖宗说你做的栗子酥不错,去做一碟来配作茶点。”
季舒宁脸色白了白,她做茶点无妨,可六叔在这个时候说,分明就是在警告她。
季舒宁不肯去,嗫嚅道:“六叔。”
季砚淡道:“去罢。”
云意十分感兴趣地说道:“我也想学做糕点,不如五姐姐教我做糕点,我教五姐姐煮茶。”
她这个时候开口就是给了季舒宁台阶。
季舒宁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咬紧着唇,自己欺负她,她怎么还反过来帮她,不应该狠狠告上一状才是。
季宛打圆场道:“这样好,陆妹妹果真是喜欢五妹,只管她叫五姐姐,可不曾这么叫过我呢。”
季砚默然,见云意巴巴的望着自己,颔首应允,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姑娘家的友谊,还是让她们自己处理的好。
云意摆弄着茶具,悄声对身边的季舒宁道:“五姐姐可不可以再教我打络子?”
季舒宁抿紧了唇,好半晌才没好气地咕哝道:“你别得寸进尺。”
转眼就到了除夕,云意与季府众人一同吃了团圆饭,就和季舒宁她们一起去园子里放呲花。
云意不敢放,只在一旁看着,呲花亮起来的同时,她眼里也像坠了星星一般亮闪闪的。
季舒宁见不得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取笑道:“你胆子未免也太小了。”
云意点点头,老实的承认,“我不敢,五姐姐好厉害。”
季舒宁别开眼睛,咕咕哝哝道:“谁是你姐姐。”
云意愈发觉得季舒宁有趣,歪着头看她。
她羡慕季舒宁的明媚肆意,羡慕她生来就被全家人宠着,所以想要靠近她。
似乎只要这样,自己就也能变成她所羡慕的模样。
季舒宁把没点着的呲花塞到她手里,“看我干什么,这些给你放。”
云意缩手都来不及,拿着呲花手足无措道:“我不敢。”
季舒宁又取笑了她两句,也没有勉强,“那你就看着我放。”
“嗯。”云意唇边羞怯怯的抿着笑,眼里却亮盈盈的,季舒宁忽然觉得她顺眼了不少。
另一边的季嘉泽,目光从落在云意身上的那一刻就挪不开了,看着她漾出的笑,心底酥软软的像被羽毛扫了一下。
季嘉泽走过去对云意道:“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帮你点。”
云意摇头想拒绝,在看到季嘉泽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时又改了主意。
她小心翼翼的捏住呲花的一头,强忍着没有躲,只在嘴里慌怕道:“不用了。”
呲花“嗖”的一声窜出去的时候,云意吓得细声惊呼,一把扔了棒子,火点落在裙摆上,霎时着了起来。
季舒宁吓了一跳,对季嘉泽道:“四哥!你怎么回事。”
季嘉泽一惊,忙弯下腰将云意裙摆上的火点拍灭,嘴里安慰着,“好了好了,没事了。”
云意被吓坏了,一把抽出被季嘉泽捏在手里的裙摆,跑到了季砚身旁。
“大人。”
惊慌失措的声音传入季砚耳中。
季砚正和季大爷说话,见她慌慌张张的跑来,小脸煞白,又看到她裙摆上烫出一个黑洞,皱眉道:“怎么弄的?”
云意揪着裙摆,心头悸怕的连说不上来话,红着眼眶惊慌不定的小口喘气。
这时,季舒宁和季嘉泽也紧跟了过来。
云意一看见季嘉泽就慌不择路的把自己藏到了季砚身后,浮着水汽的双眸惊惧地睁圆,防备看着他。
季嘉泽害她点了裙子,已经很是愧疚,又见她这么害怕,连声告谦,“是我莽撞了,你可有烫着?”
季舒宁对着云意左右看了看,还好就是裙子烫破了,人没事,她没好气的朝季嘉泽道:“四哥你也是,她都说不敢了。”
季砚从两人的话里知道了大概原委,眼里的神色骤然淡了下来,季嘉泽心里一慌,六叔轻易不会动怒,可若是真的生气……
“我不该自作主张点陆妹妹手里的呲花,害她受了惊吓,是我的错,请六叔责罚。”季嘉泽低着头,心跳如擂鼓。
季老夫人看过来,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云意听见季老夫人的问话咽下慌怕,揪紧着季砚的衣摆道:“是我自己胆子太小,没拿稳……季四哥哥是好心。”她尾音惴惴的颤着,楚楚可怜。
季嘉泽感激的朝云意看去,她眼睛还红着,泪水欲落未落的垂在眼下,眼睫湿漉漉。
自己竟然两次差点惹哭她,季嘉泽心里的自责更甚,想着六叔就是罚他也没事。
一旁的季大爷笑着打圆场,“人没事就好。”
季砚一言不发的看着季嘉泽,无声的压迫感让季嘉泽的头越低越下,半晌,季砚才道:“既然是无心之失,那便罢了。”
季嘉泽长舒出一口气,又听季砚道:“你春闱在即,便该一心放在学问上,而不是耽于玩乐,懈怠了自己,多学学你二哥。”
季清觉用过晚膳就回屋温习了,季嘉泽羞愧难当:“六叔教训的是,我这就回去温习功课。”
季嘉泽走了,季砚回身看着云意,“回去换身衣裳。”
季舒宁险些脱口而出,说自己陪她去,好在关键时候忍住了。
她不自在的闭紧嘴巴,心里不由得懊恼,明明自己两日前还厌恶她到了极点,怎么刚才见她被四哥吓着,竟想站出来替她出头。
季舒宁垂下眼眸思忖,许是见她笨手笨脚的实在有些可怜,加上身子又不好,这才生了几分同情。
等她想明白了抬起头,才发现六叔竟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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