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03章

“奴婢名唤宝月,是奉命来伺候姑娘的。”宝月找来薄毯给云意盖上,“姑娘的高热还未完全退下,衣裳也汗湿了,仔细别又着了凉。”

云意怯怯地抱紧毯子,只露出削尖的小脸和一双乌黑黑,满是忐忑的鹿眼,这里不是她住了六年的院子,屋内的一切华美又陌生,让她不知所措。

她只记得自己跟着大人起身,然后……然后她就想不起来了。

云意心慌地问:“……大人呢?”

宝月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敢胡乱揣测,福了福身道:“奴婢不知大人的去向。”

云意紧紧抿着唇,干裂的嘴唇生疼生疼,她想问他还会不会来,但是不敢……总归他没有丢下自己。

云意点了下脑袋,仍旧保持着缩抱住自己的姿势。

“姑娘昏迷了那么久,一定饿了,奴婢去端些吃得来。”云意过分消瘦的身板,令宝月见了都于心不忍。

云意将半张脸也埋进毯子里,轻声道:“多谢姐姐。”

宝月愣了愣,惶恐摆手,“奴婢不敢当,姑娘唤奴婢宝月就行。”

云意几不可见得点点头,怯怯将眼垂下。

宝月走了出去,很快就和另一个丫鬟银芽一起端来了饭菜,银芽在桌边摆着饭菜,她则上前扶云意起身。

云意想自己起来,但她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只能让宝月扶着自己坐到了桌边。

精致的饭菜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比云意以往吃过的每一顿都要丰盛,云意眼圈通红,鼻子发酸的厉害,她捧起碗用筷尖夹了米饭送到嘴里,泪珠一下就滚了出来,她深深吸气,用力把泪水逼了回去,一口一口的吃饭。

宝月和银竹对看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诧异。

云意安静地吃完碗中的饭,将碗筷放下,轻声说:“我吃饱了。”

银竹收拾了东西,宝月道:“奴婢打水来给姑娘沐浴。”

等两人先后走了出去,云意才转着眼睛看向屋子里的摆设,许多她连名目都叫不上来,但看得出每一件都极为精巧贵重。

大人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云意出神的想。

宝月提了水进来的时候,云意还拘束乖巧的坐在凳子上,宝月又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几眼,怎么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备好水,宝月过来伺候云意更衣,手才刚解开她衣襟上的系带,云意就慌张退了一步,不自在的拢紧衣裳,睁圆了眼睛,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来。”

宝月解释说:“大人交待了,让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姑娘。”

听到她说是大人吩咐的,云意又一点点松了手,指尖无处安放的攥紧,双眸发窘的忽闪忽闪着,等身子埋进水中,她脸颊都红的像虾子一样。

云意无比僵硬地坐在浴桶中,两只手紧紧扒在浴桶边沿,任由宝月给自己擦身,连大气都不敢出。

等好不容易洗完,云意一张小脸已经憋的通红,直到把自己裹进柔软的被褥里,她才长长舒了口气,这样她觉得有安全感。

宝月拿银剪剪灭灯芯,只留了一盏,“姑娘的身子不宜吹风,奴婢将窗子关了,摆着冰鉴想来也不会热。”

云意早就注意到那个大方木桶了,扑了满满的冰,竟然只是用来驱散热意的,她又睁大眼睛惊讶了一把。

“姑娘休息吧。”宝月放下纱幔,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云意以为自己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会睡不着,可是因为发着烧脑袋晕沉沉的,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她就沉沉睡去,连胡思乱想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宝月走出屋子,在院中的银竹就凑了过来,朝她身后看了看,轻声问:“姑娘睡下了?”

宝月点点头,银竹心里好奇忍不住追问云意的身份。

宝月比银竹年长了两岁,相对也沉稳些,她拉着银竹往后罩房去,口中轻声斥,“你忘了何护卫是怎么交待的?不该问的就别问。”

银竹却没怎么把这个看起来就穷酸,又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娃放在眼里,嘴角一撇,“你就不好奇咱们伺候的是什么人?”

宝月自然也是好奇的,但还知道身为丫鬟可不敢妄议主人家的事,她摇摇头,支了银竹快去睡,自己也拾掇拾掇躺下休息。

云意又一次回到第一次和娘去到楚家时的场景。

娘笑着给她整理衣裳,“你记住这里就是你的家,里头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就是你爹。”

云意乖巧点点头,脑袋上的丫髻跟着晃晃了,“娘,我记住了。”

娘摸着她的脸,笑着笑着严厉久有了泪,“娘去买些东西。”

云意抓住她的手,她有点害怕,“娘你快些回来。”

娘却狠心拨开了她的手,“云意乖,娘很快回来。”

娘的脸越来越模糊,云意努力想看清,却怎么也看不清。

她被带进了楚家,跪在地上,夫人的脸冷若冰霜,该是她兄弟姐妹的人无一不是用嫌弃的目光看着她,说她是野种。

她无助的张望,娘还没有来,她像是被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寒冷席卷她的四肢……

“别怕。”

一缕声音飘入耳中,黑暗中被强势的打入一道光束,就像初春破冰时的第一丝暖意,将她从无尽的黑暗中拉起。

云意猛地睁开眼睛,阳光从窗棂处铺洒进屋内,她抬手挡了挡眼睛,撑着身子坐起,已经天亮了,是做梦。

云意失神的小口喘气,抬起手背擦去额头的冷汗。

门被敲响,宝月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姑娘醒了吗?”

云意惘然点头,很快又道:“醒了……请进!”

宝月推门进来,见云意已经坐起身,拿了衣裳上前,“奴婢替姑娘更衣。”

云意自己的几身衣裳早已洗的发白,宝月给她拿来的都是新的,料子细腻光滑,颜色也活泼俏艳。

“这些都是大人准备的吗?”云意问完将舌尖抵在上下牙尖之中,觉得自己问得多了。

宝月愣了愣,大人自然不可能亲自操持这些,但云姑娘这么说也没错,“是大人吩咐奴婢准备的。”

云意心里暖烘烘的,被拘在那座院子里六年,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关心的温暖。

宝月笑着问:“姑娘想穿哪一身?”

云意看的眼睛都花了,拘谨的交握着双手,“都可以。”

宝月选了身莹白的对襟衫,配上浅鹅黄色的百叠裙,将云意原本过分白皙却没什么血色的肌肤衬的鲜活不少,裙摆上一簇簇白色的小花则显出她这么年岁该有的少女娇俏。

宝月透过妆镜,看到云意望着镜中的自己发愣,眼里水泅泅的红着,不知想到了什么。

发现宝月看着自己,云意小声道:“谢谢。”

宝月诧异摆手,“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她不知姑娘都受过些什么罪,竟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都是谨小慎微的模样,让宝月不由得打心底里心疼她。

云意将养了三天,终于不再发烧,宝月每日都会给她准备丰盛可口的三餐,不用饿肚子,她身子也有了些力气。

云意大多时候都很安静,坐在窗子处瞧着石径那头看不到底的园子,直到现在她仍一种不踏实和不真实的感觉,大人自那日之后就没有出现过。

云意攥紧手心,胡思乱想起来,会不会有一天她又被抛弃……

她心里生出丝丝缕缕的恐慌,她已经被抛弃太多次了,她没法不怕。

这时候,宝月端来滋补的汤药,笑着走到云意身旁,“姑娘该喝药了。”

云意揪紧的小手慢慢放松,接过宝月手里的药,这些黑漆漆的药及苦,但她每次都很乖,一滴不剩的喝下,只是喝完眉头都要皱紧许久才能松开。

宝月见她精神好了许多,于是提议,“姑娘可要去园子里走走,松动松动也是有好处的。”

云意微微发愣,仰起头问:“我可以出去吗?”

“自然可以。”宝月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惊讶过后却为云意眼中的怯怯与惶然感到心酸。

姑娘日日坐在窗口,是以为自己不能出去吗?

宝月点头道:“大人既然让姑娘住墨苑,这里的每一处地方姑娘都可以去。”

云意眼眸微微弯起,像是有细微的光亮在闪烁,“那我想去走走。”

金乌西沉,百官散值下了衙门,各自往太和门外走去,一行官员从内阁出来,走在最前面,身着一品大员的绯色仙鹤补服的正是季砚。

季砚嘴角淡淡带着笑,一派文人学士的从容优雅,可他的眸光比千丈深潭还要让人看不透。

未及而立就已经坐上内阁首辅的高位,手段之狠,城府之深,谁敢小觑,哪怕他的样貌再儒雅俊朗也让人不敢直视,就怕对视一眼便能被他洞悉了心思。

官员纷纷停下步子让行。

皇上跟前的内侍大太监徐如海快步追上来。

“季阁老留步。”

季砚停下脚步,回过身微笑道:“徐公公。”

徐如海伏腰行了一礼,“老奴奉皇上之命,来请阁老移步养心殿。”

跟在季砚身后的官员闻言都拱手先退了,季砚朝徐如海虚手一请,与他一同往养心殿去。

养心殿内,尚还年少的小皇帝萧熠挺直着脊背,正襟危坐在比他宽大了不知多少的龙椅上临摹字帖,司礼监秉笔太监汪和在旁侍墨。

季砚提步跨进殿中,拱手行礼,“臣参见皇上。”

萧熠起身像模像样的抬手,“老师无需多礼。”他拿起案上的一卷书册走到季砚身前,少年身形清瘦修长,可往季砚身前一站还是弱了不止一截。

萧熠将书册递给季砚,虚心请教:“这是我今日所作的文章,请老师过目。”

季砚接过书册并未马上翻开,而是道:“皇上乃是九五至尊,称谓不可再如此随意。”

萧熠清秀俊白的脸微红,立刻改口:“请季大人替朕看看。”

季砚翻看过文章,小皇帝做的文章工整严谨却并不出彩,只能说合格,但落字已隐隐显出锋芒。

季砚看了他一眼,指点了几句又看过他的功课才离开皇宫。

坐上马车,天已经半暗。

季砚捏了捏眉心,随即扬唇轻声而笑,小皇帝想要藏拙,但毕竟年纪小,心思就是一眼能看破,孩子就是孩子。

他睁开眼睛,想起云意,把那小女孩送去墨苑也有十日了。

季砚问坐在一旁的何安,“墨苑那里怎么样了?”

何安道:“属下差人去问过,丫鬟说云姑娘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拘谨了点,也不大说话。”

季砚脑中浮现出云意强忍着不敢哭出声,但泪水不断落下的模样,也还是个孩子……

他淡淡吩咐:“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小皇帝(眼巴巴):我也还是个孩子。

季砚(冷漠脸):有的孩子是拿来疼的,有的孩子是拿来鞭策的,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小皇帝:我是那个大怨种

季大人是护短偏心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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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嫣不止一次被嫡姐嘲笑,“你以为世子是真的喜欢你?不过是你这张脸长得像那画上的人,姜雪嫣你真是没有尊严。”

姜雪嫣怎么不知道呢,谢策房中挂着一幅画,知情人说,那是谢策的心头痣。

姜雪嫣拿脂粉遮去眼下的泪痣,好让自己更像那画中人一些。

所有人都以为姜雪嫣爱惨了谢策,为他甘愿做替身,无论谢策做什么,她永远是柔声细语,顺从的任他予取予求。

直到一日,谢策多年前战死疆场的兄长重回府中,姜雪嫣当着谢策的面扑入谢时安怀中。

原来谢策才是那个替身,只因为他与谢时安有几成相似的脸。

谢时安求得皇上为他和姜雪嫣赐婚,怎料婚仪前,姜府走水,姜雪嫣葬身火海。

就在姜家在为姜雪嫣操办丧事的时候,城郊的一座别院里,已经“死去”的姜雪嫣拼命擦拭眼下,露出那一点泪痣,她泪落如珠,绝望哀求谢策:“你不过是把我当作画上之人,你看,我不像她……求你放了我吧。”

谢策缚着姜雪嫣挣扎的双手,辗转亲吻她眼下的那尾泪痣,声音沙哑暗沉:“傻嫣儿,你以为那画上的是谁。”

谢策觊觎兄长心上之人多时,他以身为饵,将她引入陷阱。

可惜梦醒的太快,图谋不得,那便唯有硬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