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云淮走后,她倒了一杯茶水,烟雾混着茶香一瞬间充盈着屋子里面,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她无意识地坐着。
“我的名声和他们的荣华息息相关。”云淮的话仿佛在耳边。
林琅开始思索起来,她其实并不了解云家,只是从一些云淮的只言片语和旧事传闻中听过云家。
前世云淮告诉他,他是家中长子,但却有一个被父亲当成云家继承人的弟弟,不患均而患不寡,他因而离开家中,可如今对着他今日的话,原因根本不似当时多言。
也许他的弟弟也是他离开家的原因,但绝不是唯一的缘由。
如果不是他弟弟,那是不是和现在的云家有关。
云家因经商富甲天下,但过去并非如此,他家有人在朝中为臣,甚至当过一年的帝师,但随后云家前辈乞骸骨,离开了京中,回到江南云家。
那年天下还算太平,而皇家唯一有波折的也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死了。
林琅想到此,突然倒吸了一口气,她突然想起来,云家那位前辈就是在那年入宫成为帝师。
她心里已经有了标尺,断定了一点东西。
那个不受宠的皇子是如今皇帝的兄长,也是当时的太子,听闻为人良善,结了不少善缘,但因优柔寡断兼之太后的手段,失去太子的名号,随后就得病死了,林琅记得他有一个小儿子,在这个皇子死后,这个小儿子被皇子府的一场火烧成焦灰,可实际上谁都没见到这个小皇子是不是真的死在火里。
她父亲猜测这个小皇子恐怕从京中跑了,那场火烧得太诡异,且不像是太后的手段。
太后不会设计死后辨认不出尸体的局,她要设局,必然要十全十美。
多亏父亲的话,不然林琅恐怕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其中的关联。
如果云淮和那个小皇子有关,那他的身世必然和云家的荣华有关。
手握皇族血脉,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可以赌上一局。
林琅不免想起云淮前世的行径,他和霖国的人勾结,说不定就是在赌。
云淮的本领手段绝非一般人能比,当时林琅听后还诧异呢,他父亲为何选择他弟弟,
这样猜测下来,他父亲当年的行为也就有了足够的理由。
真是如同林琅的猜测,她真的要气到发抖,这样一个细作在身侧,她居然在转世之后才发现。
不过她不会这样独断专行地判断,她要证据。
无巧不成书,窗外突然响起了声音:“醪糟汤圆嘞,醪糟汤圆嘞。”
她打开窗牖,喊了一声,“来一碗。”说完这句,她将篮子递下去。
“好嘞。”小贩笑着应道,他熟练地撑起了汤圆,手法十分老辣,汤圆个数分明,汤水未洒,连同筷子一起放在了篮子里。
汤圆味道浓郁,颇有家乡的味道,林琅吃了一碗,觉得有些甜腻,喝了口茶水,此刻茶水早已经凉了。
她又照着之前的方法将碗还了回去。
小贩,面容和善,喊道:“味道怎么样啊。”
林琅道:“还不错。”
小贩听后,喜笑颜开。
林琅关上了窗户,此刻一份资料静静躺在她手心。
这是她醒来第一天就让人去查的,此地又有她父亲的据点在这,于是她一上来就留了痕迹,让人将东西送来。
如今这份资料终于到了自己手中,纸条上面写了云淮的生平,上面的资料更加让林琅确定她猜得没错。
入夜,林琅辗转反侧。
她曾以为云淮是回家之后才知道一切,而后才做出这些事,如今听到云淮的话,原来他从现在就知道了么。
自己就想是被摆弄的棋子,如果不是她自己不够警惕,又怎么会到现在才察觉到真相。
这一夜她几乎没有睡好,不过如今的曲回本就该睡不好,恰好不会让云淮怀疑。
云淮推开门的时候,林琅正在抒发,她头发又长又密,黑如鸦羽,衬得她肌肤如雪。
他心口一热,瞧着铜镜前的黛笔,忍不住想给她画个眉。
可他忍住了,曲回瞧着云淮,她眼角很红,云淮知道是昨日让她的抉择让她痛苦,可云淮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她的选择。
曲回她想要说话,可一开口就是哽咽,道:“我背叛了我的丈夫,如果世间有地狱,我日后是要去地狱的。”
云淮抱住了她,这是她们第一次如此亲密,云淮只觉得自己胸口充盈,那缺失的东西被怀中的温度弥补上了,他的声音格外的温和,在曲回耳边响起:“我和你一起去地狱。”
她垂下了眼,目光莫测。
这次回去,他们因上次吃的苦,不再高调出行,只是驾着一个普通的马车,由云淮在前面握着着缰绳。
曲回昏昏沉沉在马车睡过去了,等她醒来,已经出了城中,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四处无人的小道,道:“这地方怎么这么偏。”
云淮解释:“前面官道有人闹事,都聚在那里,这有一条小道,我就直接来了。”
曲回惊讶道:“没想到你还来过这里。”
云淮:“我以前在这里游玩过我走过的地方很多,以后你就知道了。”
曲回面容柔和地笑了笑,她瞧了瞧身侧,她手边有一把匕首,这是她被匪徒绑架受惊之后一直放在身边的,她又将目光挪到云淮身上,和风细雨道:“嗯,不过我也没有那么一无所知,至少我是听过你来过这里的。”
云淮第一次见到曲回这样的神色,她目光温柔得过分,盈盈若水,她凑近了自己,身上香气撩人。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醉在美人香下。
可下一刻,他左胸一疼。
此刻他没有想曲回为什么刺向了他,他脑中全是昨夜梦中那女子银钩一样的铠甲,以及胸口的一把长剑。
林琅的手还未从匕首拿下,见到云淮如今的表情,对他道:“你不诧异。”
云淮这才恍然,迟来的话终于问出了口:“为什么?”
话一说出口,他发现自己并不惊讶,反而本就该如此。
林琅慢条斯理地道:“我曾经花了一阵时间才找到这个理由,轮回路上,你也可以去找找。”
云淮知道她不会说了,他也知道自己逃不了了,于是他往后退了几步,倚在树旁。
她收回了匕首,寸寸入了刀鞘。
鲜血的腥气在她鼻尖蔓延,她猛然察觉到有什么断裂了,她知道那是过去的不甘和屈服。
云淮捂着自己的胸口,可他无法抑制鲜血的喷涌。
林琅想,当时她受了剑伤,究竟多久才死呢,大概也坚持了许久吧。
云淮当时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一边瞒着她,一边安慰她呢。
万事不过一剑,到了这个地步,林琅也不愿深究那些陈旧的过去。
她只看着面前的人,云淮常穿的白衣沾染了鲜血,他面容苍白,气息奄奄,仿佛下一刻就要气绝而亡。
云淮想要说话,却咳嗽声不断:“你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从那夜的甲板,还有之后,对么。”
他不是个蠢人,只是之前被迷了心智。
林琅不言,表情却在告诉云淮,他猜得没错。
云淮继续道:“赵静是朝廷的人,你呢,又是谁的人,是谁派你动手的?”
林琅没有回答他。
只是她想,我不是任何派系的人,我只是为自己复仇。
云淮见林琅始终没有回答的意思,他知道了这是一个颇有耐心且嘴严的人,他无法从林琅嘴里得到任何答复。
于是他放弃了,他不再问下去。
林琅十分耐心盯着云淮,但刹那之间,她察觉到一阵的不对劲,她一把抽出手中的匕首,背后突袭的银针撞到匕首的刀身,发出清脆的争鸣。
有人闯过她的陷阱,进来了,这是林琅的第一想法,果然,是云淮的两个侍女。
她们身穿夜行衣,出现在这里,她们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要救走云淮,林琅自然不能让她们救走。
她直接出手,两个侍女身如游蛇,却伤不到她,林琅行动敏捷,绝非他往日所见的娇弱之人。
烈日灼目,林琅今日穿得一身浅,在光下,身形和梦中那女子恍若重合。
这场困扰他的梦,他似乎离得更近了些。
“你会武!”云淮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仍旧能听出其中诧异的味道。
林琅长眉一挑,道:“至少不会死在这两个侍女手中。”能在前世上战场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娇弱。
她一直以娇弱示人,哪怕在船上死亡相逼,她也没有透露半分。
云淮自诩观察过人,可他没想到在这个女子身上接连败退。
这两个侍女不弱,能跨过林琅设下的局到这里的人自然不可小看,只是她们要护着云淮离开,导致她们没有必胜的战意,这样武功便打了个折。
林琅自然不会败在她们手上,但也得不到什么,她从小习武,学医之后在武功上不再精进,自保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可要赢下来太难了,毕竟一对二。
她眉眼犀利,盯着云淮,云淮骤然间想起那身银甲。
他呼吸更为困难,他趁着意识还在,对侍女道:“先走。”
他此刻性命悬于一线,也没有多余的思绪再想其他,他面色苍白声音不甘:“周夫人,我不会死,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
两个侍女终究是将云淮带走了。
林琅没能拦住,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她看着两个侍女离开,面色冷淡。
她是冲着心口刺下去的,那一剑还刺得很深,云淮就算被救走,也未必活下来。
林琅不能这样乐观地想下去,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她思忖片刻,就已经预断到就算云淮活下来,以后也离不开药物续命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碧莹出现了。
碧莹道:“公主,您没受伤吧。”
林琅摇了摇头,道:“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结束了。”
碧莹目光清亮,满眼都是敬佩。
在进长宁的时候,林琅就给她一个信物,让她去找一个人,她找到之后,那人告诉他这里山上一个山匪,以前和云淮做过交易。
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林琅,林琅猜测这个山匪怕是会和云淮继续交易,于是林琅将计就计,让碧莹装作力有不逮逃跑找她的人,而林琅则舍身饲虎,她说她要得知一个真相。
碧莹其实十分担心,也不懂林琅究竟想要什么,但她也只能答应林琅这个险招。
她从山下逃走之后一直和林琅的人在一起,直到昨日,林琅传来消息,说让他们暂时堵住官道,并且拦住云淮的人。
云淮曾经来过这个城市,和匪首做过交易也是在这个城中,而离开之后,他留下一批侍女在这里训练。
长宁是一个武林人士颇多的地方,在这里时间长了武学见识也要比其他地方广得多。
正如同这里有林琅的人一样,这座城市有云淮的侍女。
碧莹不知道林琅为何会知道这么多,但她知道,相信林琅就好。
待林琅坐在马车上,碧莹道:“公主,奴婢驾马了。”
林琅点了点头,她如今只想回京。
她这般着急,脑中全是一件事。
昨日那资料上除了写了云淮的生平,还有萧钰的消息。
萧钰已经摆脱被当成凶手的困窘,已经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