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演戏

事情发生得十分意外,又发生得没有半分意外,至少在林琅眼中,这件事毫无意外。

碧莹和林琅已经休息了一夜,三人租了两个马车开始赶路。

路途上因男女有别,两人在两个马车之上。

云淮享乐惯了,他租的马车十分奢侈,内置剔红蔷薇纹多宝盒。

多宝盒繁复层叠,巧夺天工,每层都放着女子的妆品。

不得不说,云淮这心细如尘,却不让人察觉到过度。

这一路上和这辗转曲折的多宝盒一样,他待人张弛有度,文雅有余。

云淮时刻谨记她是周公子的夫人,但又因心中礼教表现得十分克制。

任谁见了,都会产生一种油然而生的怜惜感。

可林琅见了,只觉得可笑,胸口的痛苦时刻提醒着她,她像看戏一般看着云淮深情,甚至还会陪他演上左右为难的纠结感。

但两人守着礼教,那一步始终如同纱网,没有捅破。

在即将去往下个驿站之前的,这层如烟雾般朦胧的纱网,终于有了进展。

原本路程该是十分顺利,但马夫并不是普通人,他在云淮三人进客栈的时候就盯上了他们,云淮三人的穿着颇为有钱,马夫贪恋云淮的钱,联合山上的兄弟,做了这么一个局。

碧莹纵然会武,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他们就被俘,碧莹察觉到林琅的眼色,拼着伤下山了。

碧莹身后自然跟着一群人追她,至于云淮和林琅手被绑了起来,被关在一个小屋里面。

为首的人面带恶意,他脸上长长的一道疤让他目光尤显狰狞。

他是最初的马夫,也是这座山的老大。

这位老大手里拿着蘸着盐水的鞭子,无意识的拖动着,随时能打到林琅和云淮身上。

老大嘿嘿地笑了一声,他拿鞭柄挑起林琅的下巴,用贪婪的眼神从头打量到脚,他无意识地咽了口水,语意恶劣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可真会享受,这样的美人可比青楼的花魁还带劲。”

他说完这话,打量瑟瑟发抖的林琅,他好色的目光黏在她身上,如同恶鬼的窥视,十分让人不舒服。

而他的声音比他的目光更令人畏惧,他舔着嘴唇:“你不如和我在一起吧。”

林琅心中作呕,但面上却坚决道:“那你杀了我吧。”

老大面色一恶,下流的目光更甚,他笑得张狂,手中鞭子甩动两下,直接甩到云淮身上,云淮白衣上立刻多了一道血色,因为血的缘故,老大看起来更兴奋而来,他哈哈大笑:“随便你这个小娘皮说什么,等晚上灯一灭,你就知道我的好了。”

他说完这句话,其他人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林琅脸色苍白,她仅仅抿着唇,不再多说。

“走,咱们去分钱去。”随着老大的呼声,众人跟随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只剩下云淮和林琅两人。

云淮的白衣像是渗出了血,她忙问:“云公子你怎么样。”

他笑得苍白,他张了张唇,随后道:“还好,暂时死不了,只是我担心你。”

林琅想起那个老大的危险,她脸色更苍白了,可目光却存着一股死志:“我不会让他碰我的。”

云淮察觉到林琅的决心,他迟疑了一下,“我一定会让你逃出去的。”

林琅愣了一下,“我们已经这样了,如何逃出?”

云淮促狭一笑,他被绑在后面的手如同翻花一样,绳子叭的一声就断了。

林琅一脸疑惑,阳光穿过窗户,云淮手上的东西闪着光。

是刀片,没想到他还藏着这个东西。

林琅失笑,她无奈却又信任笑道:“没想到云公子还有这种本领。”

“不过是个小花招罢了,不过你就叫我云淮吧,我们经历过,夫人总是叫我云公子,也太显生疏了。”

林琅张了张口,她缓了片刻,终于叫出:“云淮。”如同前世的唤法,如今心情却已经全然不同。

云淮却十分喜欢林琅这样叫他,他凑近林琅,用手里的刀片快速割断林琅被绑的手脚。

因为老大这群人用的绳子十分结实,而绑人的手法也十分熟练,他们十分放心将两人放在这里,丝毫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会因为这种小花招逃跑。

林琅和云淮在被绑在山上的时候并没有因惊慌闲着,他们将上山的路印在脑子里面。

如今两人一合计,已经有一条路可以逃出,他们当机立断离开。

人算不如天算,百密一疏,一个匪徒恰好在这个地方躲着喝酒,见到林琅他们逃跑,立刻叫来几个人追他们。

林琅本身就因为被绑体力不支,云淮察觉到这点,将她拽到一个隐秘的地方。

云淮的手一下子碰到林琅的手腕,纵然隔着衣袖,他手上的热度也依然传了过来,林琅的脸腾得就红了。

他们躲在这里,匪徒一遍遍扫视,大声呼喊“我已经见到你们了”,妄图将他们炸出来。

但林琅始终两人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匪徒找了许久,终于换了个地方,两人对视一眼,察觉到没有危险,走出去了。

却见到老大正站在那里,拿着刀冷冷看着他们。

林琅冷笑:“真巧啊。”

老大一副要林琅死的表情:“怎么,你不愿意做我夫人,我倒是不介意,只是你死了,我会好好留住你的尸骨,找个神婆,永远不让你离开我。”

林琅刚想说话,她察觉到地面的震动,老大自然也察觉到了。

他的手下匆匆跑过来,低声道:“有人攻上来了,山上的兄弟快支撑不住了。”

老大残酷笑道:“那也不耽误我砍了他们。”

那把大刀马上就要砍上来之际,云淮想拦下,可林琅丝毫不退,甚至迎面而上,老大却一个急刹,收回了刀。

刀的震动差点挫到他的手腕,他甚至想,如果不是多年练刀,他不会收住的,他目光复杂,盯着林琅,却换了个称呼:“女人,你不怕。”

林琅反问回去:“你说呢。”

老大听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地笑了,“日后我一定要再把你抓回来。”

说完这句话,老大就走了,留下林琅和云淮在这里。

在他们连影子都没有之后,林琅脚一软,摇摇晃晃扶在树上。

缓了片刻,她终于好了,她看向云淮,却发现云淮面色复杂,痴痴地看着她。

和她的目光对上之后,云淮像是骤然清醒。

他缓缓道:“夫人胆子可真大。”

林琅抚着心口,勉强回道:“人逼到份上,总是有不甘心的一口气的。”

云淮他像是下定决心,缓了许久才做出决定,道:“我能叫你曲姑娘么。”

林琅如今的假名是曲回。

她没想到云淮叫了她这么久的周夫人,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叫曲回。

曲回心里划过一丝异样,却沉默片刻,像是做了很久的决定,道:“可以。”这两个字力重千金,对于曲回而言,她原本是周辞尘的夫人,如今却任凭另一个男人唤了自己的闺名,这无异于对丈夫的背叛。

但如今曲回和云淮死里逃生不止一次,此次面临凶险却又在惊险中化险为夷,云淮仿佛在名为心里的罅隙上种了一棵种子。

也许是他们还在匪徒的土地之上的缘故,曲回终究是没有守住世俗的规矩。

云淮面色一喜,道:“曲姑娘。”

“嗯。”

“曲姑娘。”

“嗯。”

两人下山了,下山之后他们听说是这里的县令剿匪,县令英明,已经将山上的匪患平息了,但匪徒的老大却跑了。

两人一想到那个匪徒居然逃跑了,他们心情复杂。

不过如今那个匪首的通缉令高高挂着,他们短时间内遇不到了。

曲回和云淮一起走,他们几乎发乎情止乎礼,两人没有身体的接触,但眼神的羞怯和情意却显而易见。

有一日,云淮收到了家中的来信,他眉头微皱,曲回走过去,她担忧道:“怎么了。”

云淮道:“家中催我回家。”

曲回眉头微皱,她明显舍不得,云淮盯着她的手,他伸出手,握住了她,这是他第一次碰到她,而她也没有拒绝。

云淮眼神暗沉沉,不知想到了什么,言辞却透着坚决:“我恐怕不能留在这里了,家里一直催我回去,我一直没有回家,如今我必须要回江南。”

曲回冷淡回道:“那你回吧。”

云淮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你能和我回去么。”

曲回眼角一下子红了,她冷冷瞧着云淮,可眼角的泪珠只差一步,就要掉下来:“我是周辞尘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他给我十里红妆。”

曲回眼角一下子红了,她冷冷瞧着云淮,可眼角的泪珠只差一步,就要掉下来:“我是周辞尘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他给了我十里红妆,如今谁都不认识你我,可等回到云家,你母亲一定会打探我的过去,到时候你我是要进官府的。”

云淮自然了解曲回的顾虑,他几乎没有半刻思考,在美人泪下,他终究是屈服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不算是个英雄,可眼前的人一哭,他心一下子就软了,于是他将藏着的秘密说出了口:“不会的,我母亲根本不会调查你。”

曲回一愣,她眼神纯洁,似是不解。

在这样的眼神中,云淮心都要化了,他说的更多了,“他们不会让我名节受损,而我想要你,只要我帮他们完成一件事,他们绝不会闹出事,甚至还会帮我。”

“任何父母都不想让儿女名节受损。”

“不止我的父母,每个云家人都是这样想的,我的名声和他们的荣华息息相关。”说到这里,云淮嘴角不自觉溢出一丝讽刺。

“为何。”

“这和我的身世有关,等你嫁给我,我便将全部的告诉你,放心,你一定可以嫁给我的。”

曲回道:“云郎,你让我想想。”

云淮知道自己暂时安抚住了曲回,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但关门之前,他见到林琅瘦削的背以及忧愁的侧脸。

能见到她,他确实已经十分满足了。

这一夜,他有开始做梦了,梦里寒风凛冽,他见自己又见到梦中的女子,梦中的女子没有一丝娇弱的神色,眼神在呼啸的风下早已颇为冷淡。

不似如今的曲回,却更像在匪徒下不屈服的她。

他嘴角不自觉笑了,女子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总是柔软而又温柔的。

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他还想追着瞧瞧,他想看下去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周围的景色变了,女子身穿铠甲,胸口却被刺了一剑,她在自己耳边问:“是你么。”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明明他对梦中发生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但他却理解了女子的意思,女子在恨他,质问他。

汗水打湿了他的后背,他猛然惊醒,而此刻才月上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