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让云淮惊异万分,如果是其他时候,他可能没有那么确定,可他刚做了那场未尽的梦,脑子里面全是那女子没有露出的轮廓。
就在那轮廓在脑中未消的时候,林琅出现了,云淮简直觉得这是上天的指引,是在这个幽深的夜,给他一个对于那个不知所谓的梦一个探寻的希望。
他收回离开的步伐,而他的情绪完全变了,他本身那场梦没有做完正压着火气,可如今见到林琅,他已经没有丝毫的恼火了,他如今极有耐心,云淮怎么也要打探出林琅的身份。
那久久无法见到脸的梦中人,一直挂在云淮心口,他忘不了梦里他的情绪,遗憾和痛苦一直压在他的肩上,他无法脱离这种似是而非的痛苦,他苦苦等待一个解局的人,如今他见到了,他绝不会轻易放弃。
其实他心里隐隐猜测了林琅的身份,林琅发丝随意地挽起,梳得虽然不是妇人髻,但这个船上也只有他宴请的各位朋友的夫人或是妾室。
他的认知里面,夫人不会轻易地出门,毕竟被别人见到这样的模样有失体统,易遭人诟病。
但她们已经上了这个船,能做出这个决定自然不会同一般女子,而之后她们见识了太多,有些人不会将传统放在心里。
她已经嫁过人了,这个想法出现在云淮脑中的时候他心思划过一丝恼怒,但很快他压了下去。
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得到她。
无论是夫人也好还是妾室也好,他疯狂地想和她有牵连。
云淮对感情之事不抱有希望,却又因梦中的幻影渴求这份解答。
他深知自己情绪的诡异复杂,但他不以为意,只是任由自己的情绪推进这一切的局面。
而这也并不是不可完成之事,他心底闪过很多情绪,而情绪之下有了颇多的计谋,他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人的感情无论多么牢靠,在计策之下必生罅隙,无论她的夫君是谁,他都有本事离间他们。
况且面前这个小娘子并非铁桶一块,她本身就已经全是破绽。
原本他不愿多管,此刻却是十分庆幸,他恨不得这个小娘子再生气一点,这样他才能在这份感情中动更多的手脚。
一个女子要夫君怎样不负责任才会和婢女在一起看夜景,仅仅这一点就在告诉云淮,他可以抢过来。
她夹带机锋的话在他看来不过是在夫君那受了气,所以连对待一个陌生人都带着凶意。
而那句“我夫君不过是因恰好因容貌和我在一起。”这句简直暴露了这小娘子和她夫君最直接的矛盾。
既然如此,云淮从这点入手即可。
不过他今夜不能说得太多,她的婢女在此,他只能点到为止。
云淮已经想好了说辞,他清了清音,言语真诚:“夫人说得可是真心话,而不是难过时的气话。”
他很认真在问林琅,林琅其实已经平复了心态,她只是在心情恰好不好的时候遇到了云淮,这才让她失态,当说完那些话之后,她已经恢复了理智,林琅知道这是一个她颇为渴求的机会。
她想知道当年云家唤他回去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做出背叛的事情。
如今云家虽没有唤他回去,但林琅知道云淮聪慧,必然早已察觉到了什么,不然为何和她一样半夜出来,云淮可没有什么闲情逸致独自赏夜景。
“多谢公子提醒。”林琅装作一副被提点的模样,她已经猜到自己在云淮眼中的模样,大帝不过是她半夜和夫君“争吵”,从甲板上置气,而夫君也没有出来哄她,身为船主人,他必然不能让自己出事,再则可能他别有目的。
和云淮了解她一样,抛去他藏住家世的秘密,林琅在这些地方还是十分了解他的。
在云淮眼中,林琅一下子收住自己的脾气,她表现得既冷淡又不失礼仪,这份收放自如的脾气倒是更让云淮感兴趣了。
他喜欢这样识大局的女子,不过这不意味他现在爱上她了,他现在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他想看看林琅是不是他梦中的女子,他想溯源因果。
“天深夜寒,公子也睡不着。”林琅话是疑惑的,但她已经开始布网了。
“大概是如此夜景,上天不忍夫人独自赏景吧。”云淮没有回答林琅,只是他眉间一缕忧愁,话中难掩的愁绪。
云淮面容俊逸,而这样略带忧郁的言辞颇勾人问询下去。
林琅过去很吃他这一套,她并非看不出这是云淮的话术,只是她当时将云淮当成好友,自然不会在意,如今再见,竟有一种心凉之感。
难怪当初她被骗的团团转,明明云淮已经表现出他的危险,可她却丝毫不以为意。
林琅压住心底的自嘲,她状似喃喃道:“是啊,在这样的夜色下惆怅,有一杯热酒更是应景。”林琅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一惊,压下嘴角的寂寥,对云淮道:“天色已深,妾身该回去了。”
“走吧。”林琅对碧莹道。
碧莹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在林琅离开之际,她转过头,她见到云淮灼灼的目光,她并不惊讶,她弯了弯眼,在云淮眼中,她目光像是带着火焰,回眸间勾动人心,云淮目光一亮,她收回了目光。
但走了很远,她依然察觉到云淮那实质的目光。
待到无人之地,碧莹终于忍不住悄声提醒道:“刚才那是云淮公子。”
林琅卸下刚才的伪装,她面无表情,道:“我当然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他不知道我是谁。”
他还没有机会认识她。
她最初都是带着面纱,梳着妇人髻见到云淮的,就算没有这些,他也根本不会在萧钰面前打量她,之后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因而云淮没有察觉到她是谁。
碧莹察觉到林琅嫌恶的语气,她试探问道:“夫人认识他。”
林琅语气中带着冰碴:“我不仅认识他,我甚至想在他心上捅上一剑。”
见到云淮,她总是想起临死前的痛苦。
这话语仿佛说出过去爱恨交织的人生,碧莹感觉自己问错了话,她缩了缩脖子,不敢乱问了。
但心上还有很多疑惑,为何林琅这般厌恶云淮,可云淮还一副认不出的模样。
林林总总,在碧莹心上越堆越深,但她只敢让月色埋住这段回忆,不敢有丝毫透露的心思。
“谁!”碧莹突然惊呼一声,林琅顺着碧莹目光的方向瞧去,只见到一个黑影从角落逃逸,但碧莹不敢去追,她怕这是声东击西之法。
但碧莹却察觉到了别的,她道:“那人没有听多少,而且他声音粗重,应该是和别人扭打过。”
她担忧看向林琅,林琅并无惊慌,甚至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罢了,无论那人告不告诉云淮,我都是要还给他这一剑的。”
碧莹不敢问这句话的意思,她猜测这其中必然有不可说的痛苦。
两人向前走,走到刚才那人藏匿的地方。
林琅和碧莹同时嗅到了若有若无幽幽的冷香,碧莹道:“这是那人身上的味道。”看样子对方留在这里很久了。
林琅察觉到一阵熟悉,她在过去闻过,但记忆像是蒙了一层纱,她影影绰绰抓不到关键,林琅问碧莹,“你知道这是什么香么?”
碧莹也是一脸疑惑,她道:“奴婢闻过,却不太记得了。”
林琅听此,只好作罢。
她们走了回来,林琅摸了摸心口,她重新调整了表情,眼角是明亮的、不带一丝暗色的笑。
她不会用过去的情绪面对萧钰,在进这个屋子之后,她只会是长公主,也是萧钰伪装的妻子。
碧莹轻声打开了门,她们进去,屋内只有皎月映进来微乎其微的光,林琅已经在黑暗中太久,她习惯了,她刚要回床上,却讶然发现躺椅上并没有萧钰的身影,她杯子碰到桌子的闷声。
她瞧向了几案的位置,那里影影绰绰有一个人影,林琅听到了碧莹倒吸一口气,林琅意识到,是萧钰。
萧钰正在那里坐着,屋中太暗,而月光无法透过窗纸,映在萧钰脸上。
林琅看不清萧钰的表情,碧莹见此,忙去点灯。
萧钰压住心底的情绪,他习惯了长公主半夜起床饮水,却未料到她会出去。
他是察觉到一阵轻风拂面,他立刻意识到长公主出门了,而碧莹也跟了上去。
在这个船上,萧钰知道有碧莹保护林琅,她会出什么事情,只是他仍旧跟了上去,具体缘由为何他已经不清楚了,他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他已经见到林琅站在甲板上,风吹在她的四周,而她衣袂飘飘,仿若下一刻就要离开他。
他忍住这种惊慌,不受控制的情绪,他劝自己是多想了,但随着云淮的出现,他的心如同漫长的夜色一般,被这份黑暗占据。
他见到林琅看似愤怒,却掩不住眉间的一点忧伤。
他知道她自己意识不到,或者就连和她相处最多的碧莹都没有意识到,可萧钰却察觉到了,她在无声的哭泣,而惹她的那个人是云淮。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明明她脸上没有一丝破绽,偏偏他的心就这样清楚得彻底,让他没有一丝侥幸的机会。
他不愿再看下去,回屋之后,他倒了杯茶,可惜这茶早就凉了。
茶凉起来破苦,但抵不上萧钰舌尖的苦涩。
他不懂自己为何有这种情绪。
明明长公主是他手上夺权的一个棋子,不过是他血腥路上一个必须要遇到的人罢了,只要陪他到了京城,她的死活又和自己有什么关联。
他想得颇为透彻,可真的要把长公主弃之敝履,他却又难受到心口都在疼。
仿佛得“心悸”这个毛病的是不会林琅,而是他。
这时候萧钰才发现,他对长公主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他在玄清观修行,却不知这些年她究竟是怎么过的,也不知她对她的过去如何评价。
原来是这样啊,一无所知的是他啊。
怒极反笑,他低低笑出声,压住心口那暴虐的情绪,他竟然丝毫察觉不到自己悲痛的情绪,亦或者说,极度的清醒下他思考了太多。
他的眼睛没有看错,长公主脸上的悲伤是真的,那这份感情就不足为惧,云淮之流也不过是她不可言说的过去,他不会去轻易戳穿,但他也不会就这样罢手,长公主的过去他没有参与过,可不意味着他不可以走进长公主的未来。